她的面容宽和温柔,双眼却炯炯有神,乍一看见齐玉璇这幅模样,眼里瞬间泛起了一丝水光。
“玉璇……”
她走近,托着行礼的女儿站起来,又将人摁回到铜镜前,“坐着坐着,母亲来给你梳头!”
大长公主净了手,亲手拿起一旁的喜梳,站在齐玉璇身后,看着她映照在铜镜之中的小脸,笑着说:“母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出嫁了呢。”
虽然在笑,可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上次和亲,她派孟岘去了一趟昆城,本以为往后再也没有母女见面的机会了,却不想,命运还是将女儿带到了她身边。
她算是终于相信了,释空方丈为何说她命中有一个女儿缘了,这是她亲自选定的孩子,过程虽然会有曲折坎坷,但却会真正地陪伴她走到最后。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梳头歌念到结束,齐玉璇的眼中也有些湿润。
可她不伤心也不难过,不过是从大长公主府去皇宫,更别提皇宫从前还是母亲居住的地方,往后母女也可以时常见面吃饭甚至小住,这不是分别,只是成为了更亲密的人而已。
“瞧瞧,瞧瞧我的女儿多漂亮,这不得把齐隽那个臭小子迷得神魂颠倒?!”感性了一会儿,大长公主就原形毕露了。
她肆无忌惮地开始点评起了男人:“娘的乖儿,男人都是见色忘义的……实在不行,这口脂你待会儿多涂些,最好让齐隽那傻小子吃得上吐下泻,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才好……”
“母亲!”齐玉璇忍不住打断她,“别说这些了,这儿人多……”
一旁的两位全福娘子和一堆小丫鬟都已经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实在不是她们不敢劝谏,而是她们殿下就是这个性子,自从成为了比皇帝辈分还高的大长公主,她就更加随心所欲了。
“是是,玉璇你说得对。”大长公主嘀嘀咕咕道:“哎呀我感觉这年纪大了,总是嘴里藏不住事儿,心里想着什么就想说什么,这样确实不好,万一被他知道了怪罪我怎么办?他如今当皇帝了,威风越发大了。”
齐玉璇:“……”
大长公主象征性地梳了头,就放下了梳子,一边最后检查那些凤冠和首饰,一边美滋滋地小声道:“不过,嫁过去也有嫁过去的好处,我和元元也就能痛痛快快地喝酒了,看你还管不管得着……”
自从齐玉璇管着大长公主,不许她没日没夜地酗酒,聂悠然就嫌没意思很少来府上——
来了就会被齐玉璇一并管着不许喝,那还不如不来。
聂悠然一个无儿无女无夫君的,破天荒被自己闺中好友的女儿三令五申只许小酌、不许喝的酩酊大醉,偏偏还无法反驳那些太医亲口说的叮嘱,只能见着齐玉璇就绕道走了。
“母亲!”齐玉璇忍无可忍,索性直接摊牌:“我已经买通了聂府的管家,每月采买的酒水都有定数,府中母亲身边也有我的眼线,若是被我知道你们两人不晓节制、肆意饮酒,哼哼。”
她没说会怎么样,大长公主却浑身一僵:“知道了知道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齐玉璇:“我瞧母亲倒是越活越像小孩子了,前两日厨房还给我告状,说母亲大晚上的贪凉吃冰酪,还威胁厨子不许告诉我。”
“哎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别为这事儿生气,大不了我以后冬日里都不吃冰酪就是了,快快,你们快给郡主梳妆!我出去看看府上别的事情打点好了没。”大长公主一边说,一边脚步挪动着出去了。
人出去了,声音还从外头隐隐约约传进来:“李厨子还真去告状了?本宫非要罚他月俸不可!”
齐玉璇的目光落回到面前的铜镜上,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生气,贪酒贪凉都无伤大雅,看见母亲逐渐鲜活了起来,而不是像两年前那般、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又肆意、底下却是一潭死水,她已经很高兴了。
福宁宫。
齐隽昨夜又是一夜没睡,甚至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数着头顶帐子上的祥云纹笔画,脑子里全都是关于今日大婚的憧憬。
他还在设想着,齐玉璇今天一整日都会做些什么。
一定也是早早就起来,净面、梳妆,换上婚服,再乘八抬凤舆,伴随着帝后仪仗,与自己一同绕城一圈接受万民瞻仰,而后入宫,祭告天地、列祖列宗……
再是洞房花烛,共饮交杯酒,吃子孙饽饽,然后就是——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齐隽叹了一口气。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十三岁起就会时不时有这些反应,他也尝试克制过,压抑着不让它影响脑子,可最后往往是适得其反,越是想着要压抑就越是压抑不住。
压抑不住,他索性就不管了,任由它有各种反应。
到后来,他问过太医,确认了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之后,便是每天早起去习武,等累得连抬起手指头都没有力气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再去关注自己身体的变化了。
今日,他就要和他心爱的女子大婚了。
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明明仅仅是两年前,他还只是觉得齐玉璇是个命运多舛、让人心疼怜惜,却并不需要他伸以援手的姑娘,当然,几次照拂也都是看在姑母的份上而已。
换上大红色的婚服,齐隽站在一人高的铜镜面前,忽然开始端详起自己的样貌来。
孙邈站在一旁,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铜镜,可是有哪里不对?“陛下,怎么了?”
齐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自己因为一夜未眠而露出疲色的眼下,有些忐忑:“孙邈,你说朕是不是也得涂些脂粉?这幅样子是不是有些憔悴了?”
“啊?”孙邈几乎惊掉了下巴,从来只听说女子涂脂抹粉的,更何况,陛下是皇帝,哪里需要用容貌取悦旁人?!
但是他不敢实话实说,只能讪笑着道:“陛下多虑了,您龙姿凤章,英武不凡,根本不用那些东西来妆点,就已经俊美得如同天神下凡了!”
这是实话,可不是他溜须拍马。
皇帝还是储君时,京中便有无数贵女因为太子那张脸而芳心暗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