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隽正端坐在其中,看见礼官领着他的皇后出来,他便不顾孙邈的劝说,直接下了马车,想要亲自接人上来。
齐玉璇也悄悄看见了他。
他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婚服,这样艳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好似相得益彰,衬得他唇红齿白,之前风吹日晒出的痕迹都在这几日被抚平,他好似又成了那个郎艳独绝、俊逸出尘的太子……不对,如今是帝王了。
大长公主和聂娘子此时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对年轻的帝后,止不住地抹眼泪。
按理来说,皇后母家的人都得在此时行跪拜大礼,待宫人送皇后入凤舆、合帘之后,还得伏地不起,等着仪仗彻底离开了这条街才能起身。
可谁让皇后的母家是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皇帝早就准许了她不用跪拜,站着说话即可。
齐玉璇站在门口,听谢停舟稳稳当当地念那一长串的祝贺唱词,眼角余光就在打量一旁的母亲和聂娘子。
她怎么听着她们的声音,是那般激动雀跃呢?!
聂悠然自以为压低了声音说:“这下好了,你女儿终于嫁出去了!等会儿我就去打两盅好酒,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大长公主忙不迭地点头:“其实她上凤舆了就没咱们事儿啦,我府上正好有从西域带来的……”
“……”齐玉璇嘴角抽了抽,收回目光,冷不丁就对上了齐隽的眼神。
期待的、灼热的,仿佛能将她融化,齐玉璇吓得一哆嗦,连忙垂下双眸,不敢与之对视。
他也是个混不吝的,这种时候也不收敛一些。
谢停舟念完,眼见齐玉璇被皇帝亲自牵着手,两人一同上了凤舆,他才沉声道:
“坤德承天,鸾舆启驾——”
八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抬着凤舆稳稳起身,齐玉璇看见孟姑姑亲自捧着银盆,往紧闭着的大长公主府大门泼洒了一通,又最后看了一眼还沉浸在今天终于可以一醉方休的母亲和聂娘子,这才收回眼神,打算和齐隽说说自己不安的事情。
沿途的商铺悬挂着一片片喜庆的红绸,百姓皆伏地不得仰视,仅有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捧着果盘,立于道路两旁。
兰心和碧穗等人带着十几个宫人,在仪仗的左右两侧撒金瓜子和珊瑚珠,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和恭敬的庆贺声。
声音如此大,齐玉璇有心要说些什么都无法,非要扯着嗓子喊,那势必会被旁人听见,还不如不说。
也不知道隔着喜扇,齐隽是从哪里看出来她欲言又止的,他藏在右边袖子底下的手,不动声色地钻到了她的左边,握住了她的手。
齐隽的右手之前受伤,休养了许久才好,也正因休养着不曾劳动,右手的茧子已经褪了大半,这会儿握着自己皇后柔弱无骨的手,也不担心茧子会硌疼她。
只是,在手里来回盘弄把玩还不够,齐隽没忍住,用力捏了捏。
“……”齐玉璇瞪了他一眼,就看见正在揉搓她左手的帝王,此时正襟危坐,表情端庄威仪,外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哼。”她鼻间溢出一点声音。
哪怕凤舆外都是铺天盖地的奏乐和人声,齐隽还是听见了这一声又娇又气的轻声。
凤舆四面通透,他也不好将动作做得太明显,只手指微动,轻而易举地挤开了皇后故意攥紧的拳头。
修剪得圆润平整的指尖一路擦着敏感的手心向上,与她蜷缩的掌心一点点贴紧,直到将最后一丝缝隙填满,彻底与她十指相扣。
掌纹紧贴,随着舆撵的晃动而不时摩挲,齐玉璇的耳根烫得吓人,心跳更是如擂鼓一般,几乎要盖住外头的声音。
一个时辰前。
齐国京城夜里没有宵禁,魏青青前一天晚上就从萧府出来了,在后门等了大半夜,眼见天儿都快亮了,也没见着那青衣女人过来。
“搞什么,不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她冻得在原地跺了跺脚,眼见长街尽头还是空无一人,不等了,她要打道回府了,太冷了这外头。
魏青青转身就要往小门里钻,才钻进去半个身子,肩膀上就被搭上了一只手!
“嘶——”她压抑住即将喊出口的尖叫,颤巍巍回头。
还好还好,是她要等的人!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道吗?!”魏青青有些生气,“不是说好了子时过来的吗?这都快卯时,你……”
“你受伤了?!”她瞪圆了眼睛,后知后觉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月凉如水,夜色中,青衣女子的腹部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空气之中也充斥着淡淡的铁锈腥味!
青衣女子的手捂在那深色的地方,眸光锐利如箭:“别废话,之前交代你做的事情如约进行,好处少不了你的!”
“记住!务必要煽动百姓的情绪,让他们一致讨伐长乐郡主婚前失节,不配为齐国皇后!”
“啊?我?”魏青青指了指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说只要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的吗?什么煽动情绪讨伐郡主的,我干不来啊!”
她当时只是为了保住小命才答应的交易,可不是真的要拆开男女主啊!她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绝对干不来搅屎棍的活儿,现在可糟了。
“你,你要不教教我,最好在什么地方,怎么说来着……”
青衣女子盯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做,还是在找借口。
下一瞬,她说:“避开朱雀大街、杨柳巷……这几个地方,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人足够多。”
说完,青色的身影便立即转身离去,三五步功夫,人就消失在了魏青青的视线中。
魏青青站在原地,苦恼地蹙起了眉心。
回到房间,小禾看见她全须全尾出现,已经吓没了三魂七魄,“好姑娘,您到底去哪儿了?可把奴婢吓坏了,您没事吧?!”
魏青青恍惚着摇了摇头,自顾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思索着,问:“帝后大婚游街的路线一般是怎样的?”
她总觉得对方说的那几个地点,有些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