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吗？”
苏蔓蔓沉默许久，没有回答。
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解有生心头。
她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所有情绪，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答案——或者说，是解有生自以为是的答案。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破碎的笑。
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自嘲。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发顶，仿佛这样就能拂去两人之间骤然升起的、冰冷的隔阂。
然而，指尖离那乌发还有寸许时，他猛地僵住了。
这只手，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触碰她？
它属于一个注定只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奔向另一个男人的……合作伙伴。
手颓然落下，无力地垂在身侧。
“苏玉……”无外人时，他总是唤她苏玉。
那是他们初相识时，独属于他的称呼。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郑重，“你既已……心有所属，选择了他……”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过他的喉咙，痛得他几乎无法继续，“我……解有生，亦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
他试图掩饰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楚和失落：“你的眼光，从来都是最好的。当年你看中我，赌我能成一番事业，我便成了富甲一方的解有生。”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吐出下一句，“如今你看中他……祈王殿下……”
他强迫自己说出那个名字，“我……也信他！信他能……成就霸业，成为一代明君！”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却更像是对自己的催眠，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的沉重。
苏蔓蔓看着他眼中极力掩饰却依然泄露的痛苦，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份情谊的重量，也明白他此刻的挣扎。
她只能压下心头的波澜，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声回应，是信任，是感激，却也无形中划下了一道界限。
气氛微妙地缓和了些许，但那份尴尬和沉痛并未真正散去。
苏蔓蔓拿起已经微凉的糯米团子，咬了一口，试图转移话题：“真好吃。解大哥，是你的手艺？”
“嗯……”解有生也顺势坐下，
“许久没做了，有些手生。”他声音低沉，刚才那番剖白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手艺没退步。”
苏蔓蔓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又咬了几口，忽然想起正事，喝了一口温凉的粥，才正色道：“昨夜，我发现白丞相府的管家，叫冯旺的，有江南口音。这个人，需要好好查一查。”
“明白！”
解有生立刻收敛了所有私人情绪，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干练模样。
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还能与她并肩的领域。
“你之前让我派人盯着严侯府和苏府的动静，昨夜，有发现。”
“哦？”苏蔓蔓放下团子，眼神一凝。
“昨日午后，严侯府的人秘密抓走了张嬷嬷的儿子。”
解有生语速平稳，但信息却如惊雷，“到了晚上，张嬷嬷的儿媳发现丈夫失踪，惊慌失措跑去苏府要人，结果……被苏府的人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甚至差点被打。”
“张嬷嬷？”
苏蔓蔓脑中迅速闪过苏府那些姓张的老嬷嬷，瞬间锁定了目标——那个曾经用毒碗害死她母亲的恶仆！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看来，我们的严侯爷……临死前还留了一手好棋啊！”
“是！”解有生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寒光，“我们的人一直尾随侯府的手下，发现他们并未将胡娘欢和王莽灭口，而是……将他们秘密藏匿在城南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
“嗬！”
苏蔓蔓短促地笑了一声，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仿佛即将看到猎物掉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解有生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冷酷的快意，心中再次泛起复杂难言的滋味。
他从未见过哪家的女儿，在算计着亲生父亲倒台时，会露出如此……兴奋的神情。
这让他既心惊于她的恨意之深，又忍不住担忧。
“苏玉，”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忧虑，“苏大人……毕竟是你的生父。若他因此犯下大罪，朝廷追究，按律……是可能祸及亲族的。你……难道不怕受牵连？”
他看着她，希望她能有一丝犹豫。
苏蔓蔓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没有任何迟疑和退缩，她答：“解大哥，能亲手扳倒他的机会，寥寥无几，稍纵即逝！为了这一天，我筹谋太久，也……失去太多！”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就算最终烈火焚身，会烧到我身上，我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把他拖下地狱，我甘愿做那引火的薪柴！这一次，我绝不后退半步！”
他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劝解。
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陪她一起，跳入这复仇的深渊。
桌面上，那碗曾经温热的红枣粥，此刻已彻底冰凉。
夜不归宿，苏蔓蔓怕娘担心。
在碧苍拍卖行用了早膳，便从后门上了马车，返回将军府。
经过昨晚一番闹腾，今日大街上巡逻的官兵，明显比往日多。
他们走得偏巷，竟然也有官兵来来回回，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时，前面发生骚动。
官兵的喝止声，男人愤怒地叫嚷声，女子凄惨的哭泣声，伴随着人们喧哗的议论声。
苏蔓蔓撩起车帘往外看，前面人群乌压压一片，看不出发生何事。
桃红硬是挤过去查看，又折返而来，面色难看：“姑娘，是官兵从严侯府抬着白布箱子，在这里被打翻了……”
她双眸当下红了，“有人认出其中一具女尸是她们的女儿，那老娘搂住尸体，哭得凄惨，怎么也不松手！”
官兵们则想要回尸身，老娘不愿意给，这会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