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担心，我在帐篷外守着！”他将她送到帐篷外，低声交代。
苏蔓蔓心思回转，低语道：“你派人盯着白贵妃身边的宫女……”
她说着，将一个药包塞入他手心，“这个必须在她身上被人发现。”
夜墨眸色一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好！”
相比其余帐篷的规整，大乾帝的御帐气象截然不同，金线绣龙的帐顶在火把映照下隐隐生辉，帐帘厚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门口的宫女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掀开帘子。
苏蔓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缓步而入。
帐内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沉静而霸道的味道。
名贵的波斯地毯铺陈脚下，踩上去悄无声息。
大乾帝端坐于铺着明黄软垫的矮榻上，身前的紫檀木矮几上，一盏青玉茶盏正袅袅升腾着热气，旁边随意搁着一本摊开的奏折，朱砂御笔斜倚其上。
苏蔓蔓刚踏入内，大乾帝身后侍立的老太监便猛地跨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鸭，厉声喝道：“大胆！御前失仪，还不跪下！”
苏蔓蔓顺从地双膝触地，姿态恭谨，脊背却挺得笔直。
头顶上，属于九五至尊的目光沉沉落下，如无形的山岳压来。
帐内空气仿佛凝固。
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身前寸许的地毯花纹上，既不瑟缩，也不僭越。
重活一世，前世也曾立于万人之上，受尽俯首称臣，这点威压，于她而言，不过是风过耳畔。
沉默在帐内蔓延，压抑得连烛芯爆裂的细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大乾帝低沉的声音才打破沉寂：“春狩举办多年，从未发生过今日这等骇人之事。对此，你有何话说？”
他，这是在怀疑她动了手脚？
果然，帝王心，海底针，多疑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苏蔓蔓将头埋得更低些，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无辜：“回陛下，民女惶恐。”
“民女亦是第一次得幸参与皇家狩猎宴，何曾想过……竟会见识到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
她在“见识”二字上微微一顿。
“见识？”
大乾帝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冷了几分，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听闻你颇通医毒之术？那你倒是给朕说说，白贵妃为何会引得蝴蝶蜜蜂蜂拥而至，几成灾祸？”
“回陛下，”苏蔓蔓抬起头，面色平静，声音清晰稳定，“蝶蜂之物，最易为浓郁香气所引。白贵妃娘娘面颊涂抹的香粉馥郁非常，自然容易招惹这些小飞物上前聚集。”
“只是……”她话锋微转，“能引来如此庞大数量，乃至失控伤人，确是民女生平仅见，实属异常。”
“你也知是异常！那你说说，这异常，究竟为何而来？”
大乾帝紧追不舍，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
苏蔓蔓坦然摇头，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民女愚钝，实在……不知其中关窍。”
“苏蔓蔓！你还敢狡辩！”
一声饱含怒意的厉喝猛地炸响，帐篷帘子被粗暴地掀起，带进一股劲风。
瑾王夜枳裹挟着满身怒气，大步而入。
他瞪着跪在地上的苏蔓蔓，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父皇！”
他草草向大乾帝拱了拱手，随后所有指责倾泻而出：“苏大姑娘，宴席开场前，我母妃身边的宫女与你擦肩而过，无意撞了你！”
“你因此怀恨在心，趁机在她身上做了手脚，引来蜜蜂攻击她，这才连累了我母妃遭此大难！说！是不是你！”
他说中了部分事实。
她确实做了手脚。
白贵妃也绝非被“连累”，那正是她精心锁定的目标！
“瑾王殿下！”
苏蔓蔓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刺伤，猛地站起身，一张俏脸瞬间冷若冰霜，眼锐也变得犀利，“殿下慎言！抓贼拿赃，捉奸捉双！”
“民女斗胆一问，殿下口口声声指证民女，可有半分真凭实据？”
“若无凭证，殿下身为天潢贵胄，如此污蔑一个弱女子，岂非有失皇家体统？”
“凭证？哼！”
夜枳怒极反笑，仿佛早就在等她这句，“本王自然有凭证！来人，把那贱婢给本王带进来！”
帐帘再次掀开，一个穿着二等宫女服饰、浑身抖如筛糠的年轻宫女被两个侍卫推搡进来。
她一进门，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不要命似的狠狠磕在厚实的地毯上，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充满了恐惧：“陛下！陛下饶命啊！”
“是……是这位苏大姑娘！是她要害贵妃娘娘啊！”
她涕泪横流，颤抖的手指指向苏蔓蔓，“开宴前，奴婢……奴婢走路匆忙，不小心……不小心撞了这位苏大姑娘！奴婢当时就磕头赔罪了，真的只是小事！”
“可……可苏大姑娘她……她心肠歹毒！”
“面上说着无妨，却趁机往奴婢身上撒了不知什么东西！”
“这才……这才害得贵妃娘娘被蜜蜂围攻，遭此大难啊陛下！”
“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她一边哭嚎，一边从袖袋深处掏出一个小小的、揉得有些皱的油纸包，高高举过头顶，如同捧着催命符，“陛下！奴婢……奴婢后来回帐更衣时才发现的！”
“这药粉，就是她塞在奴婢身上的！求陛下明鉴！求陛下做主啊！”
大乾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旁边的老太监立刻上前，用一方丝帕垫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油纸包，呈送到帝王面前。
大乾帝只冷冷瞥了一眼那简陋的纸包，声音寒彻骨髓：“宣太医！”
不过片刻，值守的御医匆匆赶到。
他恭敬地接过纸包，凑到鼻下仔细嗅闻，又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在灯下细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转向帝王，躬身行礼，声音带着职业的谨慎：“启禀陛下，此物……乃‘引兽粉’。”
“此粉气味特殊，对山林中的野兽有极强的引诱之效，尤以野猪、豺狼等凶猛之物为甚。”
“人若沾染，极易成为野兽攻击的目标，凶险异常。”
“大胆苏蔓蔓！”
大乾帝猛地一掌拍在紫檀矮几上，“砰”的一声巨响，茶盏跳起，奏折滑落！
“当着朕的面！竟敢行此毒计，谋害朕的贵妃！你该当何罪！”
帝王之怒，宛若泰山压顶，天威赫赫！
帐内所有人，包括夜枳在内，都吓得肝胆俱裂，噗通噗通跪倒一片，额头死死抵着地毯，大气不敢出。
唯有苏蔓蔓，依旧如青松般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