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城内城外。
奚端遥遥望着战场。
脸色惨白。
侦察兵纵马查探。
已经获悉了潘如龙全军覆没的事实。
这一战，结束了。
潘如龙动员了很擅长的所有青壮甚至老幼男子。
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还有家家女眷。
一支羽箭射上了城楼。
“奚端大人。”
“是，是朝廷射上来的信件。”
身边有潘家的人开口道。
潘家还剩了一些人，一些部曲护卫。
“各族留守都在这里。”
“念出来吧。”
奚端眼神绝望无神，就那么直直的坐着。
“横山城，四万多大军全军覆没。”
“有万数伤员被俘。”
“朝廷只诛首恶。”
“不会对老弱病残下杀手。”
“魏王殿下仁德，给横山城内之人活命机会。”
“明日一早若是愿意投降。”
“可免一死……”
“明日一早，大军压境。”
“若是不降，杀无赦。”
信件的信息被读了出来。
留守的襄桓郡宗族，世族之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只诛首恶？
他们这些世族，宗族之人，算不算首恶？
蓄养私军，建造城池。
本就是叛逆谋反之罪。
横竖都是一死。
现在让他们投降？
很多人都不愿。
“大军，真的全军覆没了？”
有世族，宗族留守之人，还抱着一些侥幸心理。
“朝廷的军队，正在打扫战场。”
“我们的人在偷偷探查。”
“就算还有一些人活着，也是失去了行动能力。”
“朝廷军队的那种炸裂武器，太过恐怖。”
刚从前线探查回来。
这侦察兵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惊天动地的爆炸。
十里之外都能听见，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恐怖的震动。
而稍近距离看到爆炸场面。
更是让人感到恐惧。
其实就算是现在。
很多人身体都在发抖。
刚才的连串爆炸，每一次震动，都仿佛炸在了众人心口。
“然我们投降朝廷？”
“开什么玩笑？”
“他们杀了那么多人。”
“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有世族之人根本不相信。
他父亲儿子都死在了刚才的冲锋前线。
很多人此刻，都是带着仇恨。
“去人确认一下。”
“若是能够留下一些家族血脉。”
“我等被杀，也不是不可以。”
奚端开口道。
自前线大军全军覆没之后。
横山城的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了。
“奚端大人。”
“朝廷那些狗官，如何能够信得过？”
“我等今日局面，只怕就是那些朝堂上的狗东西故意害的。”
有人愤怒的怒吼。
横山城的世族，没少向朝廷的文官集团上贡。
本来想着能够得到庇护。
就算是出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然而谁能想到，会有如此变故？
很多人失去亲人，失去自己掌控的力量。
自然是充满了绝望。
一想到自己作为首恶还要被杀，心里就更是难受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朝廷的人故意要拿我们开刀。”
“你们有办法应对吗？”
“如龙他们全军覆没。”
“这横山城，还能守得下去吗？”
“若是不想死。”
“那就拉着家里所有人一起死。”
“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奚端开口又问道。
世族抱团联合，相互勾连，各种贿赂，拜山头。
可是到了如今这个结果。
众人也只能大骂一句朝廷狗官该死。
除了骂，还能做什么？
奚端的一番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四万多人，接近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别说横山城这群野心家世族，宗族的人受不了。
哪怕是放在大周，西秦，东辽。
五万大军损失，也得伤筋动骨。
虽说自从大周帝国崩溃分裂以来。
各个分裂之国，都是武力爆棚。
可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在乱世，若是不冗军备战。
就是被屠杀，被抢掠的结局。
无论是西秦，东辽，还是大周。
每个国家，都是冗兵百万以上。
披甲精锐都维持在五十万以上。
三国的财政，几乎大半投入了维持军队之中。
文化，商贸的发展，其实很差。
那都是世族和上流社会把控的东西。
普通人，一生唯有耕战。
大周隐藏在暗中的私人武装，不知凡几。
其实从各世族，勋贵家族，亦或是其他稍微有头有脸的家族。
家里都会蓄养一些私兵和部曲。
少则百人，多则上千。
世族庄户，一方土皇帝，养的私兵更多。
这是社会制度决定了的事情。
世族掌控生产资料，百姓宗族依附。
完全是形成了自给自足。
若是横山城不是将秦布衣给惹祸了。
发着狠要平了他们。
他们在这横山城，还真能自给自足，过得滋润。
可这一切，都完了。
“谁去朝廷那边走一趟。”
“确认信件内容。”
奚端再度开口。
所有人沉默不语。
去确认信件内容？确定不是找死？
谁敢去？
“算了。”
“我亲自去吧。”
“你们，做好投降的准备吧。”
奚端说罢。
起身，朝着三层城墙楼关走去。
他没有骑马，仿佛是在留念自己这最后的生命时刻。
奚端缓步前行。
他的出现。
自然引起了薛钺他们的骑兵注意。
很快就向他靠拢。
“我要见你们的领军主将。”
奚端大声喊道。
真怕那些骑兵一枪捅过来。
“走吧。”
薛钺的亲卫队偏将看了奚端一眼，也没废话什么。
只是让骑兵跟随，缓步而行。
奚端慢慢的走着。
他的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变多。
大大小小的板车，在运输着死去之人。
脱卸甲胄装备。
不过还是给死人留了内衬的衣物。
这一千步开始。
他开始看到诸多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被火炮炮弹轰碎了的。
死状极为惨烈。
有人在清理尸体。
也有的人在拉运马尸。
此战有三千多战马被杀。
被火炮轰碎了的。
也有很多是被床弩射死。
几乎没有马能够活着。
失去战斗能力的马。
都是受伤极重，根本活不了的。
战场上，也没见到活着的战马。
这些马屁，被老卒运输队收集。
这些，都是肉食食物。
在物资匮乏的如今。
虽然秦布衣的后勤资源异常丰厚。
士兵不缺吃喝，甚至还能暴涨肉食摄取。
可也并不代表着，秦布衣的浪费。
相反。
秦布衣的军队，其实很简谱。
吃喝的好，不代表浪费。
而能够利用的资源，都会被很好的收集。
奚端一路走。
一路带来的震撼越甚。
他能够感应到。
秦布衣这支军队，和以往的军队完全不一样。
打仗的士兵，身上其实有很多杂物的。
有的甚至还会带着自己的储蓄银钱。
这些都是开战动员时的买命钱。
这些钱财。
按理来说，都会被官兵抢夺。
然而在眼前，没人抢夺这些东西。
这些钱财都被集中存放。
物品做了归类。
来来往往的老卒运输队，都是卖力的汉子。
大部分都上过战场。
眼下这些尸体，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感觉。
然而也有一些老卒家眷。
在恶心反胃，有的看到烂肉，甚至在呕吐。
奚端更是难以置信。
这群朝廷的人马，有这么多新兵蛋子。
为何能够轻而易举让潘如龙的四万多人全军覆没？
这一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不解。
茫然。
这一战。
从中午开始。
进攻三层楼关，到歼灭潘如龙部。
耗费了三个多时辰。
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
傍晚六点左右。
因为是夏日。
天色还较为明亮。
然而道路两旁已经开始点起火把。
一些地方，架起了柴火。
在焚烧尸体。
奚端神色复杂。
往昔，横山城一群高层将领。
那是谈笑风生。
然而如今。
所有人都死了。
心心念念期待的未来，也化为了泡影。
甚至如今是生死难料。
当奚端走到两百到五十步这段距离。
他更是头皮发麻。
周围的地表完全被炸的稀碎。
原本土黄色的土地，被鲜血浸染。
他能够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道。
几乎让其干呕呕吐。
血色土壤中，有着很多破碎的血肉，脏器。
这是让人浑身恶寒的场面。
而一些破碎的刀片，钉子，带着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当奚端进入车阵的时候。
他目光瞥到了钢板的厚实程度。
那是足足有两层拇指之厚。
他甚至在想，若是投石机，亦或是床弩。
能不能破防这钢板车？
城关前，来往的马车不绝。
不过运输的都是器械，甲胄武器。
亦或是马尸。
马肉都被收集起来，清理之后，可以食用。
人的尸体，都被聚集在一旁焚烧。
通过三层城关。
他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马车，牛车。
这么庞大的车队，看一眼就觉得震撼。
他看到这些车队之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器械。
只是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一战根本没得打。
光是这些器械，只怕都能够淹没横山城的军队。
城关的车阵，已经被拉到了城内。
外面只有两层车阵。
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
横山城的军队情况，大家都很清楚。
也不担心出现太多的意外。
太多钢板车挡着，有点妨碍战场清扫。
所以调动了一下。
奚端这才看到，车阵上的杀器器械床弩之类的。
奚端被带到了连绵的军帐之中。
军帐在横山城城关门口扎营。
开阔，安全。
又靠近水源。
当奚端来到军帐时。
已经到了饭点，伙夫们正在烹饪食物。
清洗过后的马肉，杂碎正在料理。
奚端闻到了让他动容的香味。
可这些香味，让他的内心更加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