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能在外面做的事太多了,远比留在皇陵能做的要多得多。
空气中大约沉默了很久,谢胥看着吕嫣。
“你为什么这么说?”
吕嫣也不再避讳了:“所谓皇陵鬼火谣言,是师父放出去的,而这么愚蠢的谣言本不应该会引起多少人信。”
可是这个谣言偏偏戳中了一个女人的软肋。而这个女人,却因为她的权势有让谣言成真的能力。
师父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多么高明,而是恰好能正中要害。
“你一直怀疑‘鬼’在陵墓里……可有想过,那鬼,是你从外面带进来的。”
应该说,吕嫣从第三个绣衣使死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有这种想法了,可是,她知道谢胥不会信。
“我带进来的?”谢胥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连一旁的郑九都仿佛惊呆了。
“吕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也太让人汗毛倒竖了。
吕嫣却有些失望地盯着谢胥,师父和她打赌,用所有人的生命。师父不会留在这里陪他们玩这种拙劣的鬼抓人游戏,也只有一种情况下师父会离开皇陵,那就是他放弃这里了。
“这座皇陵,这么久以来,只有我和师父。”
师父不会放别人进来,这是绝不会改变的规则。
因为皇陵一旦暴露,就意味着,这里会被师父放弃。
所以师父现在一定不在皇陵里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里是埋葬我们所有人的地方,谢胥,除非你能找到破局之道。”
谢胥呆呆地看着吕嫣,吕嫣的话过于直白,直白到没有任何掩饰的余地。
而他又想起了那句话,思维定势。
当他一心一意觉得这座皇陵里有鬼,实际上,事情根本不是,甚至可能完全相反。
而谢胥却在眼前的一个又一个的人命中乱了方寸。
他带进来的鬼……
而在一旁听得明白过来的郑九骤然冷汗都湿透了衣服。
谢胥带下来的人,除了他和那三个牢里的犯人,就只有通政司那几个绣衣使。
郑九自然先排除自己和牢里三人。因为,他们都是从京畿衙门直接出发的,中间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所以这些绣衣使……”这些绣衣使害怕的鬼,从一开始,竟然就是真真正正藏在他们中间的“自己人”。
而他们不知道。
谢胥更不知道。
他就这样把“鬼”带了进来。
明白这一点的谢胥,陷入长久的默然无语中。
“现在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了。”吕嫣面色冷静地接了这句话。
那个从外面带进来的“鬼”。
这个“鬼”肯定不只是猎杀这四名绣衣使,他们只是前菜,毫无疑问谢胥和吕嫣才会是主角。
谢胥眼前,已经晃过那八张脸。
每个人的五官,都浮现在他眼前。
“是有绣衣使被策反了,还是有人冒充。”
吕嫣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通政司,师父的手伸不进去。
师父之前布局许久,才渗透的于趾逑,通过他间接掌控了京畿衙门,于趾逑死后京畿衙门这条线就算断了。
而通政司,背后是圣君,远比京畿衙门要铁桶许多,而且邓九公是个老滑头,师父不会选这样的人合作。
所以,师父临时杀掉一个绣衣使再派人冒名顶替的可能性最大。
谢胥提议分开行动,应该是正中了这个人的下怀。
即便谢胥当时不提,这个人也很可能会中途想办法搞事,分裂他们。
“你师父还有帮手。”谢胥沉眸看着吕嫣。
吕嫣没吱声,一直都有,甚至她并不全知道。
她仅仅知道一个于拓逑,就已经因为自作主张除掉了他。给师父造成了断臂之痛。
师父,又怎么会再信任她。
“吕嫣,帮我。”谢胥的目光,如同往昔一样盯着吕嫣。
吕嫣是唯一能制衡吕洞宾的人。
从过去到现在,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比夜明珠的光亮还要眩惑。
她似乎牵动出了一丝笑,看着谢胥那张脸,有什么话到了她嘴边,却无法说出来。
“吕姑娘一直都在帮我们。”
郑九毫不迟疑地开口说道。“这次当然也会。”
谢胥望着吕嫣,吕嫣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
“徒儿,你一直觉得他对你好,是真心待你,是不是?”
“你痛恨为师,觉得为师囚禁你,利用你,这般冷血无情。而他,怜你护你、温情脉脉。”
“傻徒儿……师父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你全然都抛到脑后了……”
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就是人性。
“师父虽利用你,起码从未骗过你。”他温柔的手指划过吕嫣的冰凉的脸颊,那一刻,他真的像个慈爱的师父。
“没关系,师父会给你最后一个看清真相的机会。”
“下皇陵之后,师父会给他三道难关,第一关就是最简单的。师父会在一张纸条中传达给他信息,告诉他皇陵中的一切危险都是你造成的。相信你,他们就会死。”
“徒儿,你猜猜这最简单的第一关他能不能过去呢?那张‘秘密’传达给他的纸条,他……是会私自藏起来不告诉你、还是对你坦然相见?”
师父甚至没有说后面的第二关,第三关是什么。因为,到现在为止,谢胥没有拿出过任何东西给吕嫣。第一关都已如此,还何谈后面呢?
吕嫣在前面走,心已经跌到冰底。
“吕嫣。”身后谢胥轻轻说了一声。“我要你看一样东西。”
吕嫣身形几乎一下顿时。
身后,谢胥正从衣袖中拿出了火折子的那层土纸。
那上面写着的话,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冰冷。
“我一直在想,你师父是否真的一点都不顾念师徒之情。”
那土纸握在谢胥的手里,他正看着上面的字,谢胥的眼中,是一种无法形容出来的复杂情绪。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人心,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他那样绝情绝心的地步。”
吕嫣眼睛睁大,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
谢胥却没有把那土纸交给吕嫣,而是在指间,一下一下,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