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觉得自己做了好多个光怪陆离的梦，什么会说话的虎鲸、几米高的生化改造人、走不出去的迷宫、体型比老虎还大只的橘猫……
明明在睡觉，精神的疲惫让他的身体好像爬完珠穆朗玛峰一样，累得半死不活。
他其实想暂停自己在梦中爬上爬下劳心劳力的活动，但就是控制不住，这个梦境刚结束，还等让他反应过来，下一个梦又开始了，简直比赶鸭子还要赶鸭子。
可即便是这样光怪陆离、变化多端的梦境，他还记得这些梦中并不是只有自己，身边总会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样貌清秀好看，全身上下都很好看，穿着也干干净净的，就是性子太过冷淡，自己不主动跟他说话，对方就跟闷葫芦一样半天都不吭一声。
自从他开始第一个梦境，那个男生就一直出现在他身边，好像从未缺席过一天。不知道从第几个梦境开始，他对那个男生居然产生了一点非分之想，正当他还在梦中暗骂自己不道德时，梦境再次变换，他们居然吻到了一起，然后开始了同床共枕的甜蜜生活。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明明是那么冷的一个人，唇却是那么柔软，熟络了之后软乎乎地像只可爱小猫，让他总是爱不释手地想要拥抱他，想把他永远圈在自己身边。
梦境如潮涨潮落般来了又走，最到最后一个梦境，他上一秒还在亲吻那个男生，下一秒对方的身体便被一根骨刺一样的藤蔓瞬间击穿，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那副抱着都硌手的身躯便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直直倒进他的怀里，然后逐渐变得冰冷。
这一幕径直把他给吓醒了，“腾”地一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痛？那个男生只不过是频繁出现在梦中的一个角色罢了，他甚至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可为什么……
在看到他满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时，他会觉得那么不可置信，在那一瞬间眼前的东西已经褪去了色彩，眼里只剩下他身上的一片猩红，震惊之余还有许多的难过、不舍，以及怎样深呼吸都缓不过来的心痛的感觉。
“儿子？感觉怎么样啊？你别吓妈妈啊？”吴桑榆急切地看向突然坐起身的小儿子，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可怕，又见儿子对自己的问话丝毫没有反应，这不免让她更加害怕。
顾谨眼神空洞，还沉浸在那梦境带来的巨大冲击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向满脸担忧的母亲，以及眼前纯白的病房，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仍旧沉浸在梦里。
突然，他发愣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除了右手手背上的滞留针以及与之相连的输液管以外再无其他东西，可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本该有一根红色带着宝石的手绳，还有一枚素金镯，而且这两个东西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可是现在，他的手腕空空，什么都没有。
这两样东西，以及梦中与自己亲吻拥抱的男生，究竟是他从来都没有过，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梦？还是曾经拥有过又失去了？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顾琛已经带着医生回到病房，同时搀扶着自己的夫人先从病房离开，等待医生给儿子做检查。
“咱儿子不会是傻了吧……”吴桑榆越想越害怕，忍不住靠在丈夫身上啜泣。
“不许瞎说，我们先等医生检查完。”顾琛轻声呵斥，可语气里也透着担忧，他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抚，目光却透过门上的小窗，紧紧盯着病房里医生忙碌的身影。
病房内，医生仔细查看了顾谨各项生命体征，又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观察瞳孔反应，又检查了他身上的伤。顾谨虽配合着医生的动作，可心里却还在琢磨那个诡异的梦，对检查和给他检查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吗？”医生关切地问道，目光专注地盯着他。顾谨回过神，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医生微微皱眉，但还是问了他一些问题，顾谨也都一一作答，看起来思维清晰，没有异样。
就是丢失了几天的记忆。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收拾好器具，走出病房，顾琛和吴桑榆立刻围了上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吴桑榆焦急地抢先发问，眼眶红红的，满是不安。
医生宽慰道：“目前来看，各项体征都正常，认知和反应能力也没问题，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就没事了。”
吴桑榆不太信，又急切追问道：“可是刚刚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怎么叫喊都没反应，这真的没事吗？”
“没事，可能是药物的缘故做噩梦了，好好休息就没事了。”医生摇摇头安慰吴桑榆道，“顾队他们工作本来就高压环境，你们家属也别给他太大的心理压力，要是他想知道什么你们也不需要太瞒着，平常心对待就好。”
听到这话，夫妻二人虽还有些担心，但知道总体上没大问题，也是长舒一口气，忙向医生道谢。医生嘱咐了几句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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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面积跟普通病房相当，但内里的设施应有尽有，适合想清净又不差钱的病人。
顾谨看着窗台下的两盆万年青，思绪从他醒来到现在就一直没理清过，满脑子都是一片混沌的状态。
他还在回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尽管许多情节已经慢慢淡化，但那个男生的身影却愈发清晰，可他清晰的也就只剩下身影而已，关于他的名字、他的一些个人信息，顾谨不管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一星半点。
看着重新回到病房的爸妈，看着他们在自己床边坐下，满脸慈笑的眼中难掩担忧，这对顾谨来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好像经历了许多磨难，最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回到了让自己心安的环境，父母朋友仍然还在自己身边。
他本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他笑不出来呢？他现在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大块，不管怎么填都填不满。
“儿子？饿不饿？你爸爸做了点清淡的饭菜，还有你爱喝的骨头汤，要不要吃一点？”吴桑榆的眼角微红，轻声跟儿子说着话
“……爸，妈。”这两个叫了近三十年的称呼，此刻从顾谨口中吐出，竟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与复杂。他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有胃口吃东西说明已经开始好转了，仅仅一个“好”字就让顾琛和吴桑榆的眉眼顿时舒展了不少。他们一人支起床上小桌板，一人把保温箱内的饭菜和汤水都拿了出来摆好，分量都不多，但胜在精细。
顾谨舀着碗里的汤，看着桌上八个菜，有些无奈：“太多了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给你爸。”吴桑榆笑了笑，“对了，你们钟局说让你好好养病，工作的事情他会安排好。”
顾谨喝汤的动作一顿，这才猛然醒悟，方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顿时有了答案。
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面有鲜花和花瓶，有他今天要输液的药水，有这段时间要服用的药、温水壶和水杯，可唯独少了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
“我的手机呢？”他看着父母，满脸疑惑，“还有，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只记得自己正在休假，怎么突然就到了医院，身上受了什么伤？”
夫妻俩面面相觑，这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医生说的没事的样子，但又想起医生的叮嘱，顾琛还是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儿子。
“是这样，听昨天跟你一起的同事说，昨晚你们去酒吧喝酒，结果散场回家的时候遇到一伙抢劫的，没想到那群劫匪手上有枪，对峙中他们开枪射击，其中一枚子弹击中了你的肩膀处，后面他们驾车逃逸，你又被他们拖拽前进了一百多米，直到你突然晕过去了才松开了手。”
顾琛这番话吴桑榆都不忍心听第二遍，在他开口前便以出去打热水的缘由暂时离开了，因此现在病房中只有父子二人。而那么严重的事情，顾谨听完父亲陈述竟记不起来一点，别说昨晚的事，他连前两天的事情都记忆模糊。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肩膀，又撩起衣服看了一眼其他部位的皮肤，果然都缠着绷带，浑身上下可能也不剩几块好皮。
“那伙歹徒呢？”顾谨连汤都忘了喝，忙追问道。
“当然是一网打尽了，抢劫、非法持枪、袭警、肇事逃逸，光这些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至于他们背后有没有什么势力，你们钟局还在亲自审，有新消息的话应该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完这话，顾爸爸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随后又想起还有个问题没回答，遂道：“哦对了，你的手机在控制歹徒的过程中摔坏了，你同事帮你拿回局里让技术部的人去修了，应该过几天就送回来。”他看见儿子脸上怪样的表情，不免有些疑惑：“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爸爸跟你们钟局说一声，让他们多留意？”
“……不必，让他们修好第一时间拿给我就行。”虽然钟局跟自己家里熟悉，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省得麻烦人家那么大个官还帮你一个支队长盯一台小小的手机。
他希望手机里能有什么线索，哪怕只是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