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也许有一个时辰。季如歌指尖的动作倏然停止。她手腕一拂,几道细微的银光闪过,那些银针已被收回。
“站起来。”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王瘸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腿,胸膛剧烈起伏。他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双手猛地丢开那根陪伴他十几年的拐杖!
在周围一片倒抽冷气和死一般的寂静中,王瘸子那双枯瘦的手,死死撑住桌沿,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寸,一寸,向上拔起!颤抖的双腿,艰难却异常坚定地支撑住了身体的重量!
他站起来了!
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先是极致的茫然,仿佛灵魂出窍。随即,茫然被一种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取代,扭曲了五官。他猛地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狂嚎,像一头挣脱了十几年枷锁的困兽,一步,又一步,僵硬却无比真实地向前迈了出去!越走越快,最后竟在院中那片小小的空地上,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
“跑了!跑了!王瘸子跑了!”人群炸开了锅,惊呼声、哭喊声、难以置信的尖叫声响成一片。许多人下意识地又想跪下去,被维持秩序的季星洲厉声喝止。
混乱的狂喜尚未平息,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猛地撕裂了空气:“季村长!救命啊!救救我的儿啊!”
一个妇人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像疯了一样冲破人群,扑倒在季如歌桌前。男孩脸色青紫,嘴唇乌黑,身体软绵绵地耷拉着,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鼻翼旁还沾着一点可疑的白色粉末。
季如歌眼神骤然一凝,快如疾风般探手捏开男孩的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指尖划过男孩鼻翼旁残留的粉末,凑近鼻端一嗅,一股极其微弱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味钻入鼻腔。
“毒蕈!”季如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多久了?”
“半……半个时辰前!他偷吃了后山采的菌子!”妇人哭得几乎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吐……吐过一次黑水,就……就不行了啊!”
季如歌不再多言。她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快步走进身后临时收拾出来、充当“诊室”的里屋。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惊惶的目光。
季如歌将男孩平放上去。她动作迅疾如电,从她那个旁人无法理解的“空间”里取出一套东西: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碗,一把形状古怪、刃口薄如蝉翼的小刀,几根尾部穿着细线的银针,还有几样奇形怪状、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器具。最显眼的,是那个装着灵泉水的青皮葫芦。
她撬开男孩紧咬的牙关,捏着葫芦就往里灌灵泉水。男孩无意识地吞咽了几口,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哇”地喷出一大股腥臭粘稠、颜色发黑的血水,里面甚至夹杂着一些未消化的菌菇碎片。吐完之后,男孩青紫的脸色似乎缓了一点点,但呼吸依旧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季如歌知道,仅靠灵泉水冲刷胃腑,已不足以拔除深入脏腑的毒素。她眼神沉静如水,取过那柄薄刃小刀,在桌边点燃的粗大牛油烛火上飞快地燎过。跳跃的烛光映在冰冷的刀锋上,反射出一点幽寒刺骨的光,一闪即逝。
没有丝毫犹豫。她解开男孩的上衣,露出瘦小的胸膛。刀尖极其精准地落下,在男孩肋下某个位置,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几乎没有鲜血涌出。紧接着,一根尾部带着细线的银针,顺着那道小小的切口刺入……她需要找到被毒素淤塞的关键所在,将其导引、排出。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淌。里屋的门紧闭着,只有烛光透过窗纸,映出一个微微晃动的影子。外间院子里,落针可闻。
孩子的母亲瘫坐在门边,脸死死埋在手掌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排队的病人忘记了病痛,维持秩序的季星洲也忘了喝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那场无声的、与阎王抢人的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短短一炷香。那扇紧闭的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
季如歌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手上沾着些清水冲洗过的痕迹。
“毒清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平稳,“静养几日,多喂些米汤。”
门外的妇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她抱着孩子喜极而泣的嚎啕声,还有孩子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季如歌没再进去。她走到院中的水盆边,仔细地清洗双手。夕阳的金辉斜斜地铺满了整个院落,将排队等候的病患、忙着抓药的少年、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药草气味,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疲惫的金色。
见证过她无敌医术的村民们,更是不遗余力的四处宣传。即便是夜幕降临,季星洲等人点上灯,那些排队问诊的人还是不少。
毕竟,他们心里都清楚,季村长很快就要走了。
这么厉害的大夫,他们以后恐难再见到。
所以,大家都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即便很晚了,还是坚持要问诊。
直到月亮上了枝头,实在是太晚了,他们这才不好意思的离开。
等人离开之后,季如歌等人这才放松下来。
季如歌更是站起身来,伸懒腰活动一下肢体,她都感觉自己的关节咔咔作响了。
果然,不能坐的时间太久,腰差点废了。
“阿姐,累了吧?回去我给你按摩按摩?”季星洲看到阿姐略带一些疲惫的神色,上前关心的询问。
季如歌却是摆摆手:“不是多大的事,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