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雅安城还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温北君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官道上若隐若现的火把长龙。晨风带着露水的湿气,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先生。”卫子歇快步登上城楼,脸色凝重,“探马来报,慕容清江的队伍已到五里外,随行有三百精骑。”
温北君微微颔首:“密道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安排妥当。温小姐和瑾潼小姐半个时辰前就已启程,由左梁带二十名精锐护送。”
温北君的手指在城墙砖石上轻轻敲击:“元鸯那边可有动静?”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卫子歇压低声音,“元鸯大军按兵不动,只派了几个斥候远远观望。”
温北君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晨雾中,那些帐篷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得反常。
“先生,会不会有诈?”
“当然有诈。”温北君冷笑,“元孝文派慕容清江来,就是要逼我动手。”
卫子歇不解:“这是为何?”
“杀使臣是大忌。”温北君转身看向城内,“一旦我杀了慕容清江,元孝文就有理由调动天下兵马讨伐叛逆。”
卫子歇倒吸一口凉气:“那先生为何还要杀。”
“因为这本就是阳谋。”温北君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杀慕容清江,他也会找借口动手,给我们扣上一个反贼的帽子。与其被动挨打,不如…”
他的话戛然而止。远处官道上,一队骑兵突然加速向城门奔来。为首之人高举使节,金线绣边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来了。”温北君整了整衣冠,“开城门,按礼制迎接。”
卫子歇急道:“先生!您的伤!”
温北君已经大步走向城楼阶梯,背影挺拔如松:“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雅安城的正门缓缓开启。温北君身着朝服,带着玉琅子等一众将领立于城门内。远处,慕容清江的队伍越来越近,马蹄声如闷雷般震动着大地。
慕容清江与兄长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阴鸷,多了几分倨傲。他勒马停在温北君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名震天下的将军。
“温将军。”他连马都没下,只是随意拱了拱手,“陛下有旨。”
温北君面色不变,微微躬身:“臣,接旨。”
慕容清江展开圣旨,声音洪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温北君拥兵自重,包藏祸心,着即刻解除兵权,入京请罪。钦此。”
城门前一片死寂。玉琅子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卫子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所有人都看向温北君,等待着他的反应。
温北君缓缓直起身,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慕容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进城歇息?”
慕容清江冷笑:“温将军是要抗旨吗?”
“不敢。”温北君的声音平静如水,“只是有些事,想与慕容大人单独谈谈。”
“哦?”慕容清江挑眉,“何事?”
“关于令兄慕容清河,”温北君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与先帝之死。”
慕容清江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勒紧缰绳,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温北君!你——”
话音未落,温北君突然暴起!
琵琶泪出鞘的寒光划破晨雾,刀锋如电,直取慕容清江咽喉。慕容清江仓促拔剑格挡,却见温北君刀势陡变,改劈为挑——
噗!
血花飞溅。慕容清江的右臂齐肩而断,带着半截剑刃飞上半空。
“啊——!”惨叫声中,温北君旋身再斩,刀锋精准切入慕容清江胸甲缝隙。
刀光再闪,慕容清江的头颅高高飞起,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无头尸身从马背上栽下,溅起一片尘土。
全场死寂。
三百精骑呆若木鸡,连马匹都惊得不敢嘶鸣。温北君甩去刀上血珠,冷冷扫视众人:“擅杀使臣,罪当诛九族。今日我温北君,反了!”
“反了!反了!”玉琅子率先拔剑高呼。
城墙上顿时箭如雨下,慕容清江的亲卫纷纷落马。残余骑兵仓皇逃窜,却被埋伏在两侧的弓弩手尽数射杀。
卫子歇飞奔下城,声音发颤:“先生!元鸯大军动了!”
温北君望向远处烟尘:“多少人?”
“全军出动!至少三万!”
玉琅子脸色骤变:“北君!我们该怎么办。”
温北君却笑了:“不急。”他转向城门方向,“看。”
只见元鸯大军并未冲向雅安,反而调转方向,朝着大梁方向疾驰。为首将旗之下,元鸯银甲红袍,亲自擎着一面血字大旗——“清君侧!”
“果然,”温北君长舒一口气,“元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玉琅子恍然大悟:“他要用慕容清江的人头做投名状!”
“不止。”温北君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晨收到的,元鸯早已暗中联络河毓、南瘴诸将。只等我杀使臣,他便以诛杀奸佞、清君侧之名起兵。”
卫子歇目瞪口呆:“所以这一切。”
“都在计划中。”温北君收刀入鞘,肋下伤口已渗出血迹,“我们该行动了。”
朝阳完全升起时,雅安城门大开。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出,刀枪映日,旌旗蔽空。温北君一马当先,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他身后,玉琅子突然高唱起温家军旧时的军歌。渐渐地,三万将士齐声相和,声震四野:
“手持温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歌声中,温北君摸了摸怀中那方绣着鸳鸯的手帕。
“元孝文,弑父杀兄!枉为人子,先帝赐我魏王剑,斩尽大梁贼佞臣!”
温北君冷冷的看着满城的烟云,他终究是走上了这条路,有着元鸯的支持,他可以和元孝文平分秋色。
天下这么大,他不想去争什么,他只想给自己故去的妻子争一口气而已。
黄龙三年冬,原天殇将军冠军侯温北君及荡亲王元鸯拥兵五万,立元常陈为魏王,檄文曰元孝文弑父杀兄,罪大恶极,祸乱纲常,不配为帝。
只是城外亮起了几点鲜红,和满城的一片欣欣向荣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