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找到……我们……葬一起?”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刚才那个念头无比清晰,绝非幻觉!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满地的碎玻璃和灰尘,踉跄着扑到工作台边,摸索着打开了备用的小台灯。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狼藉的现场和那面静静躺在工作台上的民国婚镜。
镜子,还是那面裂开的镜子。
裂痕依旧狰狞,镜面一片灰暗,没有任何渗血的迹象,更别说人影了。
苏晓岚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但她的眼神变了。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强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茫然。
她想起新娘最后指的方向,立刻凑近镜框,借着台灯光仔细检查那处雕花缝隙。
她的指尖在缝隙里小心地探索着,突然,她碰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硬硬的东西!
她用最细的镊子,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从缝隙里夹出来一小片东西——那是一片边缘已经氧化发黑的、非常非常小的、薄如蝉翼的银质花瓣!
像是从什么头饰或者衣服上掉下来的!
同时,当她集中精神,再次看向那面裂开的镜子时,一种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那不再是冰冷的玻璃和木头,它似乎……在沉睡?
而且,她感觉自己好像能隐约“摸”到镜子里残留的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那个新娘的……悲伤和期盼?
苏晓岚捏着那片小小的银花瓣,看着眼前恢复“正常”的婚镜,又摸了摸自己微凉的眉心。
刚才那惊魂一幕绝对不是梦!
这面镜子,真的囚禁着两个痛苦绝望的灵魂!
而那个新娘,用最后的力气,给了她线索,一个玉兰花瓣。
和一个……奇怪的能力?
并且,向她发出了一个明确的、充满哀伤的请求:找到他们,让他们合葬在一起。
巨大的谜团、颠覆认知的灵异事件、一个来自亡魂的沉重委托……苏晓岚靠在冰冷的工作台上,疲惫、恐惧、震惊,还有一丝被选中的奇异感觉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她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相信科学和手艺的苏教授了。
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也必须……完成那个新娘的遗愿。
这不仅是为了帮助亡魂,也是为了解开自己身上这突如其来的谜团。
奇异的灵视能力,如同镜中新娘留下的钥匙,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
……
不知是被诡异的能力还是被惊吓过后,疲惫的精神状态苏小兰握着那片花瓣沉沉睡去
苏晓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朦胧的光影。
不再是工作室的冰冷黑暗,而是氤氲着水汽的江南。
青石板路,白墙黛瓦,空气中飘着栀子花的甜香。她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漂浮着。
她“看”到一座精致的临水小院。
窗边,一面崭新的红木雕花婚镜泛着温润的光泽。
镜前,一位穿着淡青色学生装的少女正对镜梳妆,乌黑的辫子垂在肩头,眉眼温婉,嘴角噙着一丝羞涩的笑意——是林晚秋。
镜中映出的,还有她身后一位挺拔的年轻军官,沈惟安。他穿着笔挺的旧式军装,没有戴帽,目光温柔地落在晚秋身上,充满了爱意和欣赏。
他轻轻拿起梳妆台上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翡翠胸针,镶嵌着几片精巧的银质玉兰花瓣。
沈惟安 声音低沉温柔:“晚秋,下个月初六,等我从南京集训回来,我们就成亲。”
“这胸针是我娘留下的,玉兰高洁,就像你。”
“你戴着它,做我最美的新娘。”
他将胸针别在林晚秋衣襟上。
晚秋脸颊绯红,手指珍惜地抚摸着冰凉的翡翠和花瓣,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她拿起桌上的婚镜,镜框上鸾凤和鸣的雕花熠熠生辉:“惟安,你看这镜子多好,以后每天,我都要用它照见我们的日子。”
镜中,映照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对未来充满了甜蜜的憧憬。
……
场景突然转换。
时间仿佛加速。
温馨的小院被狂风骤雨笼罩。
窗棂被吹得砰砰作响。
还是那面婚镜,静静地立在窗边,镜面却映不出人影,只有窗外被风雨撕扯的树影,显得格外凄凉。
林晚秋穿着一身单薄的旗袍,脸色苍白,不顾雨水冲进后院的回廊。
沈惟安浑身湿透,军装紧贴在身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诀别的痛楚。
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炮声。
沈惟安 声音嘶哑,带着雨水和哽咽:“晚秋!上海…守不住了!命令下来了,我们师…即刻开拔!卢沟桥…日本人…这是国战!”
他紧紧抓住晚秋冰冷的手,眼中是破碎的星光和对爱人的无尽不舍。
林晚秋的身体晃了晃,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死死回握着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落下:“不…惟安!你不能去!太危险了!他们都跑了啊!他们!”
沈惟安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沉的承诺:“我是军人!保家卫国,责无旁贷!我绝不做逃兵!”
“晚秋,你听我说!等我!一定要等我!”
“待驱除日寇,河山光复,我沈惟安必踏着凯歌归来!”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这面镜子……”
他猛地指向窗内那面映着风雨的婚镜:“…是我们未完成的婚礼见证!”
“替我好好守着它,等我回来!我们……一定要完成我们的仪式!”
他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从不离身的一块黄铜怀表,表壳上清晰地刻着“沈惟安 甲寅年冬月廿七”。
他颤抖着,将怀表塞进晚秋颤抖的手中:“拿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
林晚秋心如刀绞,她知道此一去,凶多吉少。
她猛地拔下胸针上最小的一片银质玉兰花瓣,那花瓣在雨水中闪着微弱的、凄冷的光。
她将这枚带着她体温和全部祈愿的花瓣,用力塞进沈惟安军装左胸、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惟安…让它替我陪着你…护你平安…我林晚秋发誓,天涯海角,生生世世,生死相随!”
“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两人在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雨夜中紧紧相拥,绝望而用力,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婚镜在窗内,沉默地映照着这对被时代巨轮碾碎了婚约的恋人。
……
场景再次转换:炮火纷飞,充满了混乱、颠簸、绝望。
苏晓岚的“视线”再次模糊。她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混乱的碎片:
报纸上触目惊心的头条:“淞沪血战,我部伤亡惨重!”
“殉国名单:……沈惟安上尉……”
那个年代能上学的人,沈家和林家自然都是些大户,可是林家大宅被战火波及,断壁残垣。
林晚秋抱着那面婚镜,在混乱的人群中仓惶逃难,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唯有抱着镜子和紧握怀表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泥泞崎岖的山路,颠簸的牛车。
林晚秋发着高烧,蜷缩在破旧的棉絮里,怀中死死抱着镜子。
她不停地咳嗽,眼神涣散,口中喃喃念着:“惟安…等我…镜子…我们还能再见吗……”
她的意识似乎回到了那个雨夜,时而对着镜子露出虚幻的微笑,仿佛看到了镜中身着嫁衣的自己,和镜外穿着军礼服的沈惟安。
林晚秋又时而对着镜子痛哭失声,因为镜中始终只有她自己憔悴绝望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