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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在镇魂门内,阿野身前的淡金光罩猛地向内凹陷,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整个光面。

他攥着掌心那枚滚烫的守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涌上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噗”地喷在光罩内侧,染红了半片光晕。

“咳咳……”他佝偻着背剧烈喘息,视线却死死钉在门内那道身影上。

玄色长袍拖曳在地,银纹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冷光,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幼敬慕的师父,此刻却只剩一双毫无温度的墨瞳,正漠然看着他像困兽般挣扎。

“师父……”阿野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为什么?”

傀儡的长戈还嵌在光罩裂痕最深处,青铜戈刃上的鬼纹正贪婪地吮吸着光罩逸散的灵力,发出细碎的嗡鸣。

那具由邪祟炼化的傀儡猛地抽回长戈,又在一声嘶吼中再次砸来——光罩晃动得更厉害了,阿野脚下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门上,守印的灼痛顺着掌心直窜心口。

门内的人终于动了,长袍扫过地面发出窸窣声,他抬手抚过腰间的玉佩,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阿野,你以为守印人的职责是什么?”

“是……是守护镇魂门,镇压门后邪物……”阿野咳着血,字字艰涩,“您教我的……”

“我教你的,不过是让你心甘情愿走到这一步的饵。”那人轻笑一声,指尖划过虚空,门内瞬间涌出更多傀儡。

“镇魂门立了三百年,哪需要什么守印人?它要的,是一个身负纯灵血脉的祭品,一个能让邪物彻底挣脱封印的‘钥匙’。”

长戈第三次撞上光罩,“咔嚓”一声脆响,光罩边缘彻底崩碎。

阿野被气浪掀翻在地,守印从掌心滑落,在石地上滚出几圈,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着那枚从小戴到大的印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师父把印契交给他时说的话——“阿野,这印在你在,镇魂门便永远不会失守。”

“您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阿野撑起上半身,血珠顺着下颌滴落,砸在冰冷的石砖上。

“我爹娘的死,后山的灵脉枯竭,还有那些被邪祟吞噬的村落……全都是为了逼我觉醒纯灵血脉?”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

最前方的傀儡猛地将长戈直指阿野心口,戈尖的鬼纹骤然亮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气。

“师父曾说,守印人的心念比灵力更重要。”阿野忽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可您没说,当守印人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祭品时……这心念,该往哪儿搁?”

他猛地攥紧拳头,胸口的纯灵血脉开始发烫,竟与那枚滚落的守印产生了共鸣。

光罩彻底碎裂的瞬间,阿野迎着长戈站起身,眼底最后一点孺慕被彻骨的寒意取代:“既然您要祭品……那我便让这镇魂门,连带着您和这些邪物,一起尝尝祭品的反噬!”

“嘎吱——嘎吱——”

沉重的石门像是从千年沉睡中被唤醒,每一寸挪动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位风烛残年的老者正艰难地转动自己锈死的关节。

阿野握紧了掌心的守印,那枚玉印烫得惊人,几乎要烙进皮肉里。

他盯着门缝里透出的幽光,喉结滚动着:“三百年了,这门从没人能活着推开……”

“小心。”身旁的洛离突然按住他的胳膊,他腰间的青铜短刀正微微震颤,刀柄上镶嵌的绿松石发出细碎的嗡鸣,“这风不对劲。”

话音未落,门缝已拓宽到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一股砭人肌骨的冷风“呼”地灌出来。

阿野下意识地偏头,冷风扫过脸颊,带着千年尘土的干燥气息,还混着青铜氧化后的涩味,像是有人将锈蚀的古器碾碎了撒在风里。

奇怪的是,这股本该让人不安的气息扑在脸上,竟让他狂跳的心脏莫名静了下来。

“闻着像……”洛离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忽然睁大了眼,“像咱们在藏经阁见过的那尊青铜镇邪鼎!当年师兄们清理鼎内积灰时,就是这股味道。”

阿野没接话,他的目光越过门缝,落在门内那道隐约的黑影上。

玄色衣袍的下摆拖在地上,随着气流轻轻晃动,那身形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幼追随的师父。

可此刻那背影里没有半分平日的温和,只剩一种令人窒息的僵硬。

“师父?”阿野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石门又“嘎吱”一声,彻底洞开。

门内的黑影缓缓转身,银线绣成的云纹在幽暗里浮动。

阿野看清了那张脸,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泉。

“来了。”那人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守印发烫了吧?它在催你呢。”

阿野猛地攥紧守印,指节泛白:“催我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事。”那人侧身,露出身后的石台,台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正随着阿野的靠近隐隐发亮,“镇魂门守了千年,总得有人填了这缺口。”

洛离突然拔刀,青铜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到底是谁?别装成师父的样子!”

那人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野,你掌心的守印,从诞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嵌进这石台里。”

又是一阵冷风卷过,阿野忽然明白过来。那股让人平静的气息不是错觉,是死亡前的麻痹。

他看着门内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石台上发亮的纹路,喉间涌上的腥甜比刚才被傀儡击中时更甚——原来所谓的守印人,从来都不是守护者。

是祭品。

阿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胸口的钝痛还没消散,掌心的守印却烫得像团火。

他缓缓抬眼,瞳孔猛地一缩——门后并非预想中能吞噬一切的浓黑,竟是间足有半亩地大的石厅。

“这……”身旁的洛离低呼一声,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萤石?”

阿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厅顶密密麻麻嵌满了细碎的萤石,青幽幽的光流淌下来,将石厅照得朦朦胧胧。

连墙角结了百年的蛛网都看得一清二楚,灰扑扑的蛛丝上还挂着几片干枯的草叶,随着气流轻轻晃动。

“走慢点。”阿野拉住往前冲的林殊,脚下的青石板蒙着层薄灰,他踩上去时留下个清晰的脚印,“这里的灰尘积得太厚,说不定有机关。”

洛离却指着石壁:“你看那些画!”

石厅两侧的石壁上刻着连环壁画:

第一幅是个穿黑袍的人将玉印按在婴儿额头;

第二幅是少年举着玉印对抗黑雾;

最后一幅被利器凿得坑坑洼洼,只剩半只握着戈的手。

萤石的青光淌过壁画,那些刻痕像是活了过来,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这是……守印人的来历?”林殊喃喃道,“可最后一幅怎么回事?”

“因为不该有最后一幅。”

石厅尽头传来声音,阿野猛地转头,只见师父站在石台边,玄色长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竟没扬起半点灰尘。

他指尖抚过石台上的凹槽,那形状恰好能放下阿野掌心的守印。

“师父,你早就知道?”阿野的声音发颤,萤石的青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师父抬眼,目光掠过他胸口的血迹:“十五年前把守印交你时,就知道会有今天。”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

“你以为当年为什么让你每日用心头血养印?就是要让它跟你血脉相连,这样献祭时,才够‘鲜’啊。”

“你疯了!”洛离挥刀砍过去,青铜刃却在离师父三尺处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他是你亲手带大的徒弟!”

“徒弟?”师父轻嗤一声,石台上的凹槽突然亮起红光,“他是我养了十五年的祭品,是镇魂门最好的‘门栓’。”

阿野突然按住洛离的刀,掌心的守印烫得他几乎要脱手:“所以……我爹娘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师父没回答,只是抬手示意。

石厅两侧的壁画突然渗出黑血,那些扭曲的影子从墙上滑下来,化作无数只利爪,缓缓围了上来。

萤石的青光在这一刻变得忽明忽暗,阿野看着那些步步紧逼的黑影,又看了看石台上的凹槽,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上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什么选择。

“这是……”洛离的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惊讶,握着剑柄的指节原本因用力而泛白,此刻竟不自觉地松开了些。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直直钉在石厅中央那座半人高的玉台上。

玉台通体莹白,却在萤石青光下泛着淡淡的血色,台上悬浮着一枚拳头大的晶石,石内仿佛有流光转动,细看竟像是无数细小的魂魄在沉浮。

阿野凑近两步,守印突然剧烈震颤,他按住掌心沉声道:“这东西……怎么会有守印的气息?”

“镇魂石。”师父的声音从石台后传来,他指尖轻叩玉台边缘,那枚晶石竟应声旋转起来,“千年前进士们用百具灵体凝练的镇物,也是邪物最渴望的‘养料’。”

洛离猛地抬剑指向他,剑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要把阿野的魂魄也炼进去?”

他看着晶石里那些模糊的影子,忽然想起藏经阁里记载的“百魂祭”,据说被炼入镇魂石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只能在石内承受烈火焚身之苦。

“不然你以为,镇魂门凭什么镇住门后邪物?”师父缓步走到玉台前,指尖抚过晶石表面。

“每百年献祭一位守印人,用纯灵血脉温养镇魂石,这才是门规的真正内容。”

阿野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所以我爹娘,也是这样……变成了这石头里的一缕光?”

师父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你父亲本是上一任守印人,他不肯献祭,才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倒是你母亲,自愿以身殉石,才让镇魂石多撑了十五年。”

“你说谎!”洛离挥剑劈向玉台,剑气却被玉台外的光晕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阿野的母亲明明是病逝的!”

“病逝?”师父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扔到阿野脚边。

“自己看。你母亲临终前亲手写的血书,说愿以魂魄为引,换儿子十五年平安。”

阿野捡起帛书,指尖触到那干枯的血迹时,守印突然“嗡”地炸开金光。

他看着帛书上熟悉的字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他睡前抚摸他的额头,说要在他梦里种一朵能辟邪的花——原来那不是梦,是她用魂魄在为他挡灾。

“现在懂了?”师父的声音带着嘲弄,“你母亲替你撑了十五年,现在,该你还了。”

洛离突然挡在阿野身前,长剑横胸:“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他。”

他盯着那枚镇魂石,忽然注意到石内有一缕极淡的白影,正拼命往晶石边缘撞,像在求救,“那是……”

“你母亲的残魂。”师父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舍不得你,魂魄一直困在石内。只要你献祭,她就能彻底解脱,与你父亲团聚。”

阿野的手开始发抖,帛书从掌心滑落。他看着晶石里那缕挣扎的白影,又看了看洛离紧抿的唇,喉间的腥甜漫过舌尖——原来连“解脱”,都是早就算计好的诱饵。

洛离往前挪了半步,剑尖在地面划出细碎的声响:“那石台……”

他的目光掠过繁复的云纹,那些纹路虽蒙着厚灰,却依旧能看出刀工凌厉,像是用剑气直接刻进石里的,“倒像是咱们宗门古籍里提过的‘镇邪台’。”

阿野没接话,他的视线已经黏在了石台上的长剑上。

黝黑的锁链缠着剑身,每一节链环上都刻着镇魂符文,末端深深嵌进石台,竟像是长在了一起。

而那墨色剑鞘上的金龙,正随着萤石的青光微微浮动——龙首高昂的弧度,鳞爪张开的角度,甚至龙角根部那道细微的裂痕,都与他左肩龙脊印的图案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阿野下意识地抚上左肩,那里的烙印自幼便在,连师父都不知道它的来历,“龙脊印是我生来就有的,这剑怎么会……”

“怎么会跟你的印记一样,对吗?”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玩味,“因为这柄‘斩邪剑’,本就是为龙脊印的持有者打造的。”

他缓步走到石台边,指尖悬在锁链上方,却没敢触碰,“当年铸剑师耗尽心血,将龙魂炼入其中,就是要让它认龙脊印为主。只可惜……”

“可惜什么?”洛离追问,握紧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这剑为什么会被锁链锁着?”

师父轻笑一声,指了指剑鞘上的金龙:“因为它太烈了。当年第一任持有者献祭后,它认主的执念不散,竟差点劈开镇魂门,最后只能用缚灵链锁着,让它陪着一代又一代祭品,等着新的‘主人’来送死。”

阿野忽然上前一步,守印的滚烫与左肩龙脊印的灼痛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形成了呼应。

石台上的斩邪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剑鞘上的金龙猛地亮起金光,缠着剑身的锁链发出“咔咔”的脆响,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看,它在等你呢。”师父的声音里带着蛊惑。

“握住它,你就能劈开那些邪物,甚至能劈开我布下的结界。但前提是……你得先用龙脊印的灵力解开锁链,而那股灵力,恰好够启动献祭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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