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搓了搓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
“是啊,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下午了。”
李怀德“哦”了一声,装作刚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厂里没什么事吧?”
杨卫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别扭更甚,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老李,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说采购肉的事.....”
李怀德听杨卫民提起采购的事,眼皮都没抬,只静静的躺着。
病房里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开口。
“杨厂长,这事儿我是真没办法。
当初你把人给气走了,人家撂了话不再管厂里的供应。
我现在去求他,他能乐意?”
杨卫民也是急了,他往前凑了凑。
“老李,我知道当初是我冲动了。
可这不是关乎厂里近八千号工人的福利吗?年关底下,要是发不出肉,工人心里能痛快?
万一闹起来,影响的是整个轧钢厂的大局啊!
咱们都是厂里的老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出乱子吧?”
他说着,又讲了些“以厂为重”“团结协作”的道理,语气恳切,就差没把“求你了”三个字说出口。
可李怀德像是没听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大局?当初你抢这活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大局?”
杨卫民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硬了几分。
“李副厂长,我现在是以厂长的身份跟你说话!希望你能以厂里的大局为重,别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李怀德缓缓转过来,看着他,眼神平静。
“杨厂长,不是我不放,是人家那边放不放。
你把人得罪透了,我去说情,就能管用?”
杨卫民还想再说什么,嘴里的大道理刚开了个头。
就见李怀德忽然皱紧眉头,双手猛地捂住肚子,脸上瞬间泛起痛苦的神色,额头也渗出了细汗。
“哎哟.....医生!医生!
”李怀德朝着门外喊,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痛意。
“我肚子.....肚子又疼起来了!快!”
走廊里很快传来护士的脚步声,门被推开,护士快步走进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得厉害.....”李怀德捂着肚子,腰都弓了起来,看那样子像是真疼得受不了。
护士连忙上前查看:“您先躺好,我去叫医生。”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跑。
杨卫民站在一旁,看着李怀德这突如其来的“急症”,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哪还不明白,这又是李怀德的招数?
可看着对方“痛苦”的样子,再看看匆匆跑出去叫医生的护士。
他就是有再多道理,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病房里又乱了起来,郝医生很快赶了过来,拿着听诊器在李怀德肚子上听了半天。
最后他嘱咐护士:“再加点止痛的药,让病人好好休息,别受刺激。”
杨卫民也被郝医生“请”到了病房外。
站在走廊里,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她只觉得一阵无力。
这李怀德,是铁了心要跟他耗到底了。
杨卫民在走廊里又站了一会儿,听着病房里传来医生和护士忙碌的动静。
他也知道再待下去也没用,只能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等医生护士都出去了,李怀德立刻松了手,脸上的痛苦神色也一扫而空。
他刚坐起身,门就被推开,郝医生走了进来。
“行了老李,人都走了,别装了。”郝医生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李怀德咧嘴一笑,揉了揉肚子:“老郝,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跟我还客气啥?”
郝医生摆了摆手,继续说:“想当年在战壕里,你还替我挡过子弹,这点小事算什么?
再说了,我看那姓杨的也确实不地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李怀德叹了口气,靠在床头:“可不是嘛。”
郝医生看着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真跟他耗着。
都是一个厂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差不多就得了。”
李怀德当然不能说他是惦记厂长那个位置了。
他只是哼了一声,这才说道:“你是不知道这杨卫民的性子,太自以为是。
什么事都得按他的意思来,不管对错,也不顾全大局。
就说这次采购肉的事,明明我都跟人家商量好了,他非得当那出头鸟,结果呢?
弄不来东西,还想把担子甩回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我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知道厂里的事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得让他懂得听劝,懂得顾全大局。不然以后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乱子。”
郝医生点点头,没再多说。
他知道李怀德的脾气,看似随和,实则心里有杆秤,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郝医生站起身,看着李怀德。
“那药我给你换成维生素了,输不输都行。
你要是想走,现在就能走,我让人给你办出院手续。”
李怀德想了想:“不急,再待几天。免得那姓杨的回头又找过来,我还得再演一遍,累得慌。”
郝医生失笑:“行,随你。我先去忙了,有事叫我。”
“哎,谢了啊老郝。”
郝医生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李怀德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手指在被单上轻轻敲着。
这场较量,还没结束呢。
杨卫民离开医院,胸口的火气像是要烧起来。
他当然知道李怀德是故意刁难,可事到如今,对方铁了心不管,他再气也没用。
当务之急是想别的办法,绝不能让轧钢厂出事。
尤其不能再闹出工人暴动的乱子,那要是再发生一次,他这个厂长就真的别想当了,甚至可能连累更多人。
眼看离发年终福利就剩两天,可肉的影子都没见着多少。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坐在车上,连回家的路都走得有些恍惚。
进了家门,屋里的灯亮着,杨厂长的妻子孟美芳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