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城门缓缓大开，李唐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有序入城。初时，街道上难免泛起些许骚乱的涟漪，但兵士们皆严守军令，也并未对城中百姓造成惊扰。
李世民稳稳勒住缰绳，骏马在街心稍作停留。他目光扫视着城中渐趋平稳的秩序，随后一夹马腹，率着亲卫径直朝着衙门署衙而去。
当他们推开署衙大门时，一股清寒而空荡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早已人去楼空，不见半个人影。
大堂之中，案几勉强还算齐整，只是座椅东倒西歪，偌大的厅堂寂静无声，唯有李世民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李世民居于首座，眉头紧锁，似有一座无形的山峰压在他的心头，心中的疑惑如一团乱麻，到此刻仍未解开。
无论是刘武周也好，白甲军也罢，若真要凭借介休城据守，此地绝非易攻之地。要知道攻城战的伤亡比向来悬殊，往往是十比一，甚至要十五比一都不一定能攻入瓮城之中。
李唐大军想将此城攻下，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折损多少弟兄，可他们偏偏弃城而走，实在是太过反常。
李世民沉默良久，眉头始终紧紧皱着，那疑惑如同顽固的荆棘，在他心头肆意生长。
也正在这时，记事参军房乔迈着轻缓的步伐，捧着一册文书，神色凝重地走进大堂。他微微躬身，行礼道：“殿下，介休城那三处粮仓的存粮已清点统计妥善，特来向殿下禀报。”
“如此迅捷？”李世民微微一愣，缓过神来，抬眸看向房乔，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不过几刻钟功夫，竟已清点妥善？”
房乔脸上浮现出几分苦涩，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回话：“禀殿下，那三处粮仓早已空无一物，既无存粮可查，清点自然是快上许多……”
“空无一物？”李世民猛地从首座上直起身，双眼圆睁，语气里满是错愕，“你是说，那三处粮仓里竟没有半点存粮？”
“正是如此。”房乔紧紧捧着文书，脸色有些难看，继续说道，“据城中百姓所说，此前银甲军在城内大肆放粮，百姓都分到了不少粮食，便是那些留守的兵卒，也多领了一倍粮饷。想来城中余下的存粮，早被银甲军尽数运走了………”
话未说完，李世民猛地攥紧了拳，怒声打断道：“那这府衙库房之内，莫非也空了不成？”
房乔脸上神色依旧难看，闻言又深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回话：“殿下猜得不错，库房之内早已被搬空，莫说粮草与金银财帛，便是连常用的器物也没剩下几件。”
李世民猛地一拍案几，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嚯”地站起身，腰间佩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眼神中满是怒意与了然：“好一个刘武周！好一支银甲军！将粮仓搬空，留这空城于本王，如今这城便是想守，也撑不了几日！”
“怪不得对那批长安运来的粮草丝毫未劫，原来非是兵力不足，乃是看不上眼。”
他一边踱步，胸中的怒气稍稍缓和，却又生出几分冷意，继而说道，“怪不得瞒着守城兵卒悄然离去，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说罢，他看向大堂门外守卫的亲卫，语气恢复几分沉稳：“传令下去，命将士们严守军纪，不得惊扰百姓。另外，派人去查银甲军撤离的方向，务必摸清他们的去向，搬空粮草还敢如此从容，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往哪里去！”
房乔垂手立在一旁，嘴唇微微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却终究没立刻开口，只余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世民见状，微微一怔：“玄龄，还有何事？直言便是。”
“殿下，”房乔终是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有些忧虑，“眼下军中粮草已然不足，若再不设法筹措，臣恐时日一久，营中难免生乱，甚至……甚至会有兵士铤而走险，去劫夺城中百姓的存粮……”
“长安运来的那批粮草才到不久，怎么会耗损得这么快？”李世民眉头拧得更紧，话音刚落，心中却已隐约有了定论。
先前屈突通护送的那批物资，本就以辎重器械为主，粮草占比不多，况且此番整军出征，将士众多消耗巨大，一应粮草本就需足额供应，这般算来，耗损快也并非无迹可寻。
想到这儿，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紧绷的眉峰稍稍舒展些许，缓声道：“传我命令，先将收复介休的捷报快马传回长安，另外，再拟一份文书上奏，向朝廷请拨一批粮草，以解军中燃眉之急。”
“启禀殿下，”殿外传来亲卫洪亮的通报声，“兵曹参军杜大人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房乔见状，心领神会地往后退了半步，默不作声地站在一侧，神色间仍带着几分忧虑。
李世民抬手揉了揉眉心，将心头的烦忧暂且压下，沉声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身着青色官袍的杜如晦步伐轻快地快步走入大堂，双手抱拳，身姿挺拔地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末将参见殿下！”
待他起身，见房乔立在一旁也不意外，只是朝着房乔微微颔首示意，眼神中透着一丝默契。
随即转头看向李世民，神色自若道：“殿下，想来玄龄在此，定是为军中粮草之事烦忧。方才末将询问过城中留守的兵卒，得知介休城外不远处，尚有一处隐秘粮囤，应当仍存有不少粮草。”
李世民原本微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亮色，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哦？竟有此事？那处粮囤具体在什么位置？存粮约莫有多少？”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快速轻叩，语气难掩急切，若这消息属实，军中粮草短缺的燃眉之急便能暂缓，也不必急着向长安催要补给，省去不少周转等候的功夫。
一旁的房乔闻言也抬眸看向杜如晦，眼中有些期待，先前因粮草而起的愁绪顿时消散了大半，紧紧盯着杜如晦，只等着他说出存粮之地。
杜如晦上前半步，双手抱拳，恭敬地躬身回话：“回殿下，那处存粮之地在介休城东南方向十里外，名为张壁古堡。据守城兵卒交代，此前刘武周曾数次派人运送粮草至此处，将其设为隐秘粮囤，想来存粮不在少数。”
说罢，他看向李世民，眼神中透着坚定，语气多了几分笃定：“若殿下应允，末将这就带人去将粮草运回营中，免得夜长梦多。”
李世民眼中的沉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振奋：“张壁古堡？竟藏在这般隐秘之地！”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思绪飞速转动，“刘武周倒是心思缜密，可惜撤离时漏了这一处，反倒给我军留了转机。”
说罢，他抬眸看向杜如晦，眼神中透着果断，语气果决：“克明，你即刻点将两百精锐，随你前往张壁古堡查验，若存粮属实……”
话到此处，李世民指尖一顿，忽然改了口，眼神添了几分郑重，“不，此事关乎军中安稳，本王亲率亲卫与你同去，也好稳妥些。”
一时间，大堂内顿时没了先前的紧绷，连空气都仿佛松快了几分。房乔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眼神中满是欣慰。
李世民起身理了理衣袍，腰间佩剑随动作轻轻晃动，语气已然带上几分轻快：“事不宜迟，克明，你即刻去整备人手，玄龄，营中之事便劳你多费心，半个时辰后，校场集结，咱们一同前去张壁古堡！”
事出必有因果，不是没有报应，而是最终承担报应的人，并非那个最先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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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远离介休城的另一条道路上，一路积雪覆盖，道路已被厚厚的白雪模糊了原本的模样。
林元正一行按序行进，斥候先行勘察路况，轻骑列阵在前警戒护航，满载物资的车队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方，避免因积雪打滑而乱了阵型。
林元正身着一身白色戎装，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未及融化，脸上覆着一张银纹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凝着前方积雪覆盖的路径，眼神中透着几许警惕。
他微微侧头，压低声音，凝声问道：“刘师，道路难行，咱们行军速度总显拖沓，万一李唐大军追上来可如何是好？”
刘长宏轻声一笑，满不在乎地应道：“家主放宽心，就凭唐军如今的实力，想追上我等，绝非易事。”
话音稍顿，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而说道：“况且我早派人在后路故布疑阵，伪造行军痕迹，定能让追踪之人摸不清咱们的真实去向，拖延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