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车的时候，我有个搭档。
他比我小一岁，是个皮肤黝黑的小胖墩，大家都叫他“二皮球”。
这天上午，我俩正在洗车。
二皮球拿着水枪喷水，我拿着毛巾打泡沫。
干了一个月的洗车工，我和二皮球早已经配合得相当有默契了。
突然……
二皮球的手机响了！
他接完电话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干活儿也老走神。
等把手头这辆车洗干净之后，我就问二皮球咋回事，怎么神不守舍的？
二皮球哭丧着脸说，他家出事儿了。
他爸在工地干活儿的时候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肋骨都断了，正在医院抢救。
最要命的是，医疗费还差5000块钱，他妈让他赶紧给凑凑。
可二皮球在洗车行干了也没多长时间，平时花钱又大手大脚，根本没存下什么钱。
我和二皮球睡上下铺，关系挺不错的。
我也想帮帮他，可自己手头也没啥钱啊！
不过……
我脑子比二皮球活泛，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要不然去找孙老板借5000块钱应应急，以后打工再慢慢还给他。
这主意不错！
可就是孙老板这人不太好说话，尤其是在钱的方面。
洗车行里的工友心里都知道，孙老板的人品不咋地，大家在背地里都叫他“孙瘸子”。
孙瘸子有个毛病，就是爱赌博。
跟外面的人赌也就罢了，他还跟洗车行的工人们赌。
尤其是刚发工资的那几天，他就拉着工人们一起打扑克牌。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老千，反正总能赢钱。
工人们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才赚600块钱，还得被他赢走一两百。
跟孙瘸子打过牌的工人都恨死他了，可每次发了工资还是会忍不住跟他赌钱。
这就是典型的赌徒心理！
总想着把输掉的钱赢回来，结果却只能是越输越多。
谁都知道找孙瘸子借钱很难，可我们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二皮球让我陪他一起去，于是我就硬着头皮跟他上了2层楼。
透过打开的窗户，我看见孙瘸子正一边抽烟，一边在看电视。
看到二皮球和我进来后，孙瘸子没好气地说：“你们俩不在下面好好干活儿跑上来干啥？想偷懒可没门儿！”
二皮球嘴笨，越着急越解释不清楚。
我就帮他解释说，他家里出了点儿急事，急需用钱，想找孙老板借5000块钱应个急。
孙瘸子一听要借钱，一张老脸马上就拉长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阿城每个月都来洗车行收份子钱，交了份子钱之后就剩不下几个钱了，我这人又好赌，手里有钱都输光了，我现在手头也没钱啊！”
二皮球赶忙冲着孙瘸子作揖说：“老板，求求你给想想办法，我以后给你打工一定把钱还上行不行？”
“我这儿是真没钱，你卖惨也没用，”孙瘸子眼珠子一转说，“不过，我有个朋友手头宽裕，你要是急用钱可以去找他借，就是利息有点儿高，你懂我意思吧？”
我猜，孙瘸子介绍的人恐怕就是放高利贷的。
谁也不愿意招惹高利贷，可二皮球毕竟是拿钱去救命，我也不好阻拦。
孙瘸子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那边好像同意了。
然后，孙瘸子就给了我们一个地址，让我们去找那个人去借钱。
我和二皮球转身就要下楼，孙瘸子连忙拦住我们说：“着什么急啊，你以为去了人家就借给你钱吗，你以为你们是特么谁啊？”
二皮球转身看向孙瘸子，孙瘸子不急不慢的写了一张欠条。
大概的意思就是：二皮球需要在他这里白干一年，算是抵债了。
一个月600工资，一年是7200，估计多出来的钱就被算作利息了。
可是，现在二皮球着急用钱能怎么办？
啥也没想，二皮球就在那张欠条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孙瘸子才摆摆手让我们去借钱。
临出门的时候，孙瘸子还冲着我们喊，今天要扣我们俩的工钱，算旷工一天。
我们也没说啥。
下了楼借了辆小摩托，我骑车带着二皮球就去找高利贷借钱了……
可能有人觉得5000块钱不算什么？
但那是在2001年，老百姓手里也都没啥钱。
像我和二皮球这种社会最底层的苦逼，省吃俭用一年，可能都存不到5000块钱。
……
按照孙瘸子给的地址，我们来到了一片棚户区，距离洗车行并不远。
眼前有一条很窄的胡同，并排走两个人都互相蹭肩膀。
我小心翼翼的骑着摩托车，一直骑到最里面，那里有一扇大铁门。
铁门上面用红油漆写着“漆爷棋牌室”五个大字。
估计孙瘸子平时就喜欢来这里打牌赌钱。
敲了两下铁门，里面有一只狼狗汪汪的叫起来没完。
听见有动静，门打开了，走出来个穿着邋里邋遢的男人。
他看我和二皮球不像是来打牌的，就问我们想干什么？
我说，我们是来借钱的。
这里似乎经常有人来借钱，他又问是谁介绍来的？
我说是洗车行的孙老板。
男人拉开门，让我们跟他进去。
进门后，我发现里面是一个封闭的正方形的大院子，上面有遮阳棚。
地面上摆放了很多张小桌子，有麻将桌也有纸牌桌。
不过，现在是中午，玩儿牌的人并不多。
穿过院子，有一个小平房。
里面坐着一个穿马甲戴着很厚眼镜片的老头子，正仰面躺在躺椅上打瞌睡。
男人走到门口，咳嗽了一下说：“漆爷，孙瘸子介绍俩小孩来借钱。”
被叫做“漆爷”的老头子睁开眼看了我们一眼……
然后……
他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后面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准备好的钱。
“5000块钱，你们数一下吧！”漆爷淡淡地说。
我让二皮球去数钱，他数了两遍，数没错。
我又接过来，逐一的检查了一下，看起来应该没有假币。
漆爷不耐烦的催促我们说：“拿了钱，就赶紧走吧，到还钱的日子，我会去找孙瘸子要钱。”
二皮球着急去医院送钱，他匆匆忙忙地将钱塞进了胸前的小挎包里，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我也跟在他的身后……
可是……
就在我刚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偶然看见窗玻璃上映照出了漆爷的脸。
那张脸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露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
同时，他已经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正准备去拿桌上的座机电话。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很不妙的感觉？！
于是……
我连忙转头看向漆爷……
漆爷被我这么一看，他的手竟然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他没有继续去拿电话，而是把手藏在了桌子下面。
嘶……
这老头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