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日,天微微亮,村口挤满了人。
“一个个来,一个个做登记。”坐在桌案前的年轻人搓了搓手,忍不住在清晨的寒风中打了个寒颤。
“我们真的能拿到田?”一个老者杵着根木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艰难地问道。
“要领田,去后面排队,老人家也得排队。”
“我排队了就能拿到田?”
“白纸黑字,这些都是田契,岂会有假?”
老者颤颤巍巍到后面开始排队。
“都排好队,每一户都有十五亩地可以领取。”
秦州与江南不能比,江南水乡在一百年前引入了安南的水稻,每亩地的年产量大约两石,也就是二百四十斤左右。
一个五口之家,一年需要两千斤粮食。
按照江南的产量,算上给朝廷的赋税,大约十亩地可以维持。
但秦州地处北方,主要还是种小麦,水源也没有江南丰富,一个五口之家,大约需要十五亩地才能维持。
现在每人领的这十五亩地,便是经过计算得出来的。
张子健给每一个人写了名字后,又盖上章。
突然,一个跟着父母一起来的小孩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夏人,为什么要跟我们分田呢?”
张子健看着小孩,说道:“我们是王师,分田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是朝廷的政策。”
“皇帝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吃饱饭。”
“让我们吃饱饭?”小孩更加疑惑,“可是我们之前听说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们之前听说的是怎样的?”
“我们之前听说,夏人最坏,若是夏人打过来了,会杀光我们。”小孩歪着头,看着张子健。
“不要乱说!”小孩的父母连忙阻止。
其他人也都害怕起来。
“这位上官,小孩不懂事,请上官见谅。”
“无妨。”张子健站起来,扫视一转说道,“你们之前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现在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你们以前听到的,未必是真的。你们现在领到的田,却是真的。”
“这些田原本是地方公卿世家或大户的田,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拖家带口逃走,没逃走的,他们留下来的地,就已经不是他们的。”
“这些地分给你们,是希望这里能够太平安定下来,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你们安定了,王师在前线也没有后顾之忧,诸位就安心地拿好这些田契。”
众人面色惊喜。
但有人问道:“若是那些公卿又回来了怎么办?”
“这田契上面有官府的印章,代表的是朝廷,那些公卿又回来了,也不能随便撕毁朝廷定下的契约,否则就是违背了大夏的律法。”
“官府何时为民做过主?”有人忍不住说道。
“这契约有没有用,诸位拭目以待。”
众人议论之间,远方忽然传来阵阵号角声。
张子健转身望去,清晨的迷雾中,号角声经久不散。
“发生了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小孩问道。
“要攻城了!”张子健淡淡道,“看来要决战了!”
此时,夏军的军大营开始苏醒过来。
无数士兵从营帐里钻出,在军官的声音中快速列队。
前方,一面又一面旌旗在秋风中飘舞,脚步声开始慢慢如海浪一样席卷。
训练有素的刀斧手披着重甲,进入瓮城的城门,跟着大部队,一路来到外城门口。
那里的火炮手们正在做准备。
横列的有五门重炮,对准城内。
另外,一些重炮被调运到城楼上,架在外城的城头,但不是对准城外的,而是对准城内。
一共有五十门重炮。
“开炮!”
队正喊了一声,士兵将火炮的引线点燃,随后是发出震耳的轰隆声,一连五声。
五颗铁炮冲进去,在前方街道上的晋军军阵里,撕拉出一长条血痕。
惨叫声回荡在街道上空。
晋军的火炮营士兵,提着虎蹲炮,抵达了距离城门两百多米的地方,他们将火炮架在好几天前就堆在那里的尸体堆上。
有人颤抖地想要转身逃跑,被军官呵斥:“不准退!”
虎蹲炮朝着门口和城楼上发射了十几炮,击碎城垛,碎石溅在夏军的铁甲上,发出叮叮的声音。
至于城门口,虎蹲炮的炮弹打过去,冲击到一座大将军炮,将那大将军炮打偏后撞在墙壁上,却也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城头的夏军填装完毕炮弹,火炮声响起,密集的铁炮冲击下去,瞬间冲飞了那里的晋军。
连地上的尸体堆都被掀飞起来,碎肉散落,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没有被打中的晋军吓呆立原地,瑟瑟发抖。
“填装炮弹!”
晋军军官大声吼道。
“走吧……”
“填装炮弹!这是军令……”
军官声音未落,被击中,身体在空中旋了一转,重重摔倒在地上,半边脸烂掉了。
那铁炮撕碎了刚才被打残却没有死去的一个晋军士兵,被撕碎的还有他身上的铁甲。
铁甲碎片飞溅到斜插的旗帜上,在旗帜上留下密集的长条口子。
“填装炮弹!快……”
剩下的晋军赶紧行动起来。
“没用的。”晋军的参将王辰说道,“只要你们愿意投降,我军绝不杀你们。”
但下面那些晋军仿佛没有听到他清晰的话语,只是继续填充炮弹。
城门口的火炮再一次发出怒吼,这一次直接掀飞了晋军的虎蹲炮。
刚拿起炮弹的晋军,被砸死在虎蹲炮附近,虎蹲炮也在尸体堆上翻滚了几转,里面的火药洒落出来。
过了一会儿,解闵等上楼问道:“情况如何?”
“回禀统领,晋军誓死反抗,非常顽强,不过他们的火炮营已经全部覆灭!”
“我们是三公主的士兵!我们誓死不降!”
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老兵从尸体堆里爬起来,鲜血从头上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脸颊。
他的一只手已经变形,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正在不断往下淌血。
他的腿似乎也变形了。
“你们只要投降,让开这条道路,我保证不为难你们!”解闵大声道,声音在外城城门口回荡。
但没有一个人动,他们都站在那里。
初冬的上午,寒风凛冽,他们的额头上却布满了汗珠。
他们眼中有恐惧和害怕,但他们却伫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