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霂居然没有骗她。
那家神秘的科技公司真的给她送来了面板。
面板上，一个邮件形状的图标正在不停闪烁，姜昭苏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封信在她眼前徐徐展开，是那家科技公司发送给她的邮件。
邮件的大致内容是，由于系统技术故障，意外将她卷入了本公司的实验项目，公司对此深感歉意，特地为她定制此面板作为补偿。
这个虚拟世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不同。即使她在这里度过一生，现实世界也只会过去十几天。公司希望这样能减轻她的心理阴影，并祝她在此世界玩得开心。
姜昭苏消化了一下这封邮件所含的信息量。
也就是说，如果她在这个世界过腻了，就可以选择回归现实世界。
不过，现实世界中的她还躺在病床上，极有可能一醒来就变残疾。
姜昭苏:“……”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永远活在虚拟世界。
她又仔细阅读了随道歉信一同发过来的面板使用书，终于大致理解了这个世界的运行原理。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确拥有意识，或者说“灵魂”。
只不过，这些“灵魂”本质是科技构建的数据集合体，就像拥有初始设定，又会自主吸收知识，思考成长的AI。
所谓的“回溯”，实际上是系统强制删除这个世界所产生的数据，将其格式化重置。
而抹去单个人的记忆，则有可能残留部分数据痕迹。
想让最初的祁星回归，也很简单。
只要将高霂所在时祁星产生的数据导入现在祁星体内即可。
科技公司得知她向高霂提出的诉求后，便向高霂购买了这本书的版权，成功复原相关数据，并将其打包发送到姜昭苏的面板系统中。
不过受限于系统算力，这些数据仅能在数据库内保存七天。
如果姜昭苏想要将世界恢复成原状，就必须在七天期限内完成数据导入，否则所有资料将会自动销毁。
届时，末世最后的痕迹也将彻底消失。
除非姜昭苏强行干预，否则世界会按照现有的规则继续运行。
姜昭苏好不容易才让这个世界重回和平，当然不会让这个世界再回到末日时代。
她对掌控玩弄其他人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兴趣。
她只想好好生活，最好让和她拥有共同记忆的祁星回来。
姜昭苏本来还想再研究一下面板的功能，一阵轻叩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昭苏，醒了没？”祁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起床吃早饭了。”
“马上来！”姜昭苏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跳起，应道。
因为祁童乱给别人地址的坏毛病，祁星担心她独居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姜昭苏和祁星现在都住在祁童的公寓。
三室一厅，祁童睡主卧，姜昭苏睡客房，祁星睡客厅沙发。还有一个房间是祁童的专属电竞房和衣帽间，连张床都没留。
为此，祁星碎碎念许久，说祁童在外面日子过得还真滋润，电脑都要独占一个屋，难怪不愿意回家。
其实祁童独自生活时，过得确实挺好的。
有时姜昭苏都觉得，祁星对祁童的控制欲和保护欲是有些过了。虽是好心，但结果总是适得其反。
姜昭苏以前并不想插手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毕竟这是祁星和祁童的事。
但经过末世的生离死别后，姜昭苏不想再看到祁星重蹈覆辙，就委婉向祁星提了这个问题。
祁星沉思良久，最终说自己会试着改变。
姜昭苏发现了，和平年代的祁星，要比祁荣华好说话一些，没有末世那么偏执强势。
走出卧室，祁星正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出来。他的发梢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澡。
自从被她嫌弃过身材瘦弱，祁星最近每天都会早起去健身房，练完再回来准备早餐。
餐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祁童要睡懒觉，这个点根本起不来。
姜昭苏快速洗漱完，走去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瞅着祁星。
祁星把煎得金黄的燕麦鸡蛋饼推到她面前，说道:“我们今天下午要回去了。”
他这次请假太久，老板已经对他颇有微词，不能再在这里悠闲度假。
姜昭苏咬着鸡蛋饼，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好。”
吃过早饭，祁星问她要不要买些纪念品带回去，姜昭苏自然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又出门逛街。
大概是因为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中午祁星特意带她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开了个包厢，让她随意点餐。
姜昭苏心不在焉选了几样。
等上菜的间隙，祁星突然问她:“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讲？”
姜昭苏一怔，没想到祁星这么敏锐。
是的。
她如今有了面板，自然想让祁荣华回来。可要达成这个目的，最佳选择是将祁荣华的记忆导入眼前这个祁星的意识里。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接受。
看姜昭苏呆呆望着自己，祁星笑了笑，解释道:“你有心事的时候，表现还蛮明显的。”
“说呗。”祁星语气轻松道，看她的眼神又很认真，“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确实。
与其自己在这儿纠结，还不如直接询问祁星的想法。
姜昭苏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今早获得面板的事情告诉了祁星。
其实她大可直接把记忆导入现在祁星的意识里，但她不想那么做。
她到底还是贪婪的，又想让祁荣华回来，又不想让任何一个祁星因此讨厌责备她。
于是她选择自私地把这个问题抛给现在的祁星。
果然，听完她的话，祁星沉默了许久。
久到姜昭苏几乎以为时间又停滞了，祁星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你特别想要再见到他吗？”
姜昭苏垂着头，甚至有点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眸:“……嗯。”
她知道，每个祁星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自己这样做是在抹杀他们的主体性。
可她真的太想再见到祁荣华了。
“对不起。”姜昭苏如同对伪人祁星做的那样，又低声对面前的祁星道歉。
“不用道歉。”祁星这句话回答得很快，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强行将那些记忆塞进我脑子吗？”
“不会。”姜昭苏回道。
祁星眼眸亮起，却又听到姜昭苏接着说:“我会重新创造一个和你一样的载体，把祁荣华的记忆导入他身上。”
祁星:“……”
那很完蛋了。
按照姜昭苏的说法，祁荣华是未来的自己。
那个人几乎拥有他的全部记忆，自己却没有他在末世后的经历。
自己和姜昭苏相识不过短短八天，而祁荣华却和姜昭苏朝夕相处整整一年多，那他怎么可能比得上祁荣华。
这样还不如让姜昭苏把记忆导入他脑海呢。
祁星闭了闭眼，在脑内飞快地权衡利弊。
再睁开眼时，祁星眸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同意。”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祁星望着姜昭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里茶杯的边缘，“你要把那个小伪的记忆，也导入到我脑海。”
既然要融合，那就彻底些。
不是还有一个很大方给姜昭苏花钱的富豪祁星吗？听起来也很爱姜昭苏。
干脆把他也融合进来。
这样自己不仅可以体验一把当富豪的滋味，说不定还能再给那个祁荣华添点堵。
大家都不痛快，他就高兴了。
姜昭苏倒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愣了愣，说:“当然可以。”
正好她也向伪人祁星承诺了，自己不会忘记他。
知晓这个世界运作的原理后，姜昭苏更加确定，他们三个本质上都是祁星，只是不同的生存环境让性格产生微妙的差异，但骨子里底色始终如一。
就像一株植物上面开出三朵颜色不一的花，看似截然不同，实际共享着相同的根系。
姜昭苏哪朵都想要。
而祁星，也总是会纵容她这些贪婪和自私。
得到祁星的应允，姜昭苏调出面板，正尝试将数据包里的记忆数据导入他体内。
祁星却在这时又开口，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昭苏，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不是建立在那个祁荣华基础上的喜欢，而是喜欢他，喜欢和他相处的时光。
向来能言善辩的祁星在这时竟然词穷得厉害，不知道该怎样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
而素来迟钝的姜昭苏却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黑亮乌润的眼睛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八天，我过得很开心幸福。”
祁星忽得笑开了，眸光闪烁:“好。”
有姜昭苏这句话，他就满足了。
随着姜昭苏指尖轻点，一道无形的数据流自面板倾泻而出，如潮水般涌入坐在她对面的祁星意识深处。
刹那间，无数的记忆画面在祁星脑海中闪回重现。
过量的信息让他头痛欲裂。
祁星闷哼一声，捂住头的双手指节发白，整个人如同脱力般栽倒在桌面上。
“祁星！”
姜昭苏没料到他接受记忆后反应如此剧烈，慌忙冲到他身旁。
在她的呼唤下，祁星又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颤抖的嘴唇泄出一声哽咽:“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