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苍南非要拉着西乾月一同出门。
“岳王大人，外面还在下雨。”西乾月坐在椅子中不愿意动弹。
苍南拽着西乾月的一只胳膊道：“我知道下雨，走，先跟我去个地方，只有下雨才能见到。”
西乾月并不想去：“我十来岁就来京城了，你才来多久，能有什么地方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苍南将人拽起来，笑答：“话好多啊月儿，这不是谁更熟悉的事，你跟我去就是了。”
西乾月撇撇嘴，最后还是没拗过他，起身跟着去了。
在出门之时，苍南又推开了丘采递过来的蓑衣。
西乾月的手还往前伸着，但接了个空：“……”
苍南摆手拒绝道：“不必。”
“轰隆”
外面恰到好处的响起了一声滚雷……
苍南看着丘采疑惑的神情，再次确定地解释道：“不必用蓑衣，我们就这么去。”
西乾月的脑门上的溢出问号都要具象出实体化了：“……你没病吧？”
苍南对于西乾月的话直接充耳不闻，拍了拍她的脑袋带着人出门了。
果不其然，踏出门外的一瞬间，大雨兜头浇下，直接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溅起了一层水雾。
一直因为不放心跟到门口的丘采见此，一脸惊恐。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苍南已经牵起西乾月的手，在雨中轻功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没踏出多远，西乾月的身上已经完全被雨浸湿了。水滴开始顺着她额前的发丝流淌，衣服也都黏黏糊糊地粘在了身上。得亏这是个夏天，不然西乾月当场拔剑砍了苍南都是极有可能的。
西乾月深吸一口气，跟在苍南身后轻功没停，咬牙道：“你要是带我去的地方没什么可看的，别怪我跟你翻脸。”
苍南丝毫没有被西乾月吓到，反而转过头来扬了个笑，也不管是不是被雨点打的睁不开眼，开心道：“感觉到了吗月儿？”
苍南已经把西乾月气得没脾气了，关于苍南这莫名其妙的话她竟然也能回答下去：“嗯，感觉到了，雨是咸的。”
苍南哈哈大笑，放慢了脚步，回身拉着西乾月的手：“哈哈哈，不是说这个月儿，感觉不到吗？在雨里跑来跑去会变得很开心。”
西乾月：“……”
开心不开心的她暂时感觉不到，但她想打人的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西乾月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只是为了拉我出来淋雨，那么你离死……”
“哎，我们到了。”苍南打断西乾月的话，停了下来，一只手拉着西乾月，另一只手指向远处延绵不断的群山：“看那。”
苍南带她来的地方是出京城后最近的长岚山。
雨中的长岚山，自半山腰向上，完全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雾气缭绕缠绵，隐隐约约之间，像见到了传说中仙境的山。
西乾月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威胁苍南，只看着这般景色没有出声。
平心而论，这算不上什么奇景。但不知为何，西乾月还是盯着出了神。
“你确实见过长岚山，也从小在京城长大，但你见过雨中的长岚山吗？”苍南凑到西乾月的耳边，嘻嘻哈哈地问道。
西乾月收回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绪，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干不出来淋雨看景这种蠢事。”
“此言差矣，你怎能将主动淋雨说成蠢，明明很畅快的好吗？”
西乾月没回答，如果让她说，她这辈子也干不出在雨中狂奔只为了畅快这种事。可奇怪的是，她好像确实放松了一些。
苍南拉着西乾月转了个身，他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神情认真道：“看，天快晴了，开心点月儿。”
苍南想带西乾月出来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让她开心点。
西乾月看向远处的天，阳光从乌云密布间照了出来，照亮了那一片的天空。雨还在下着，但却好像只有她和苍南头顶的这小片阴暗了。
是啊，天快晴了。
西乾月转身，和同样满身是水的苍南抱了下，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了句“谢谢”。
苍南刚想笑着回她一句，却忽然感受到从背后一股凉意。
“噗呲”！
西乾月的脸还在埋在苍南的肩上，她惊愕地退开一步低头看去，是一支穿胸而过的箭头。
“苍南！”西乾月惊呼一声，直接托起苍南躲到树后。
也就是从那支射中苍南的箭开始，源源不断地有箭向着他们的方向射来。
西乾月将苍南架在树后，紧盯着箭袭来的方向，开口道：“你还好吗？”
苍南将自己身体的部分重量移到西乾月身上，急促地呼吸着，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按照我的经验，铁定不是什么要紧地方。”
西乾月瞪他一眼，怒道：“别开玩笑了！对面大概五人左右，你在这老实待着，我想办法突围。”
“哈哈哈……我没……”苍南的话顿在这，他的瞳孔猛然间一缩。
西乾月只觉一股天旋地转，再一瞬，她与苍南的位置就调换了。
“噗呲”
羽箭插入的瞬间，西乾月听到了清晰的皮肉裂开撞到骨头的声音，仿佛就炸响在她的耳边。
但……
中箭的不是她。
西乾月急忙拖住站立不稳的苍南，轻功一动，带着人换了棵树下躲藏。
“看来月儿说错了，是六人。”苍南想再开个玩笑，但疼痛使得他的脸有些扭曲，笑得没有那么自然。
西乾月是直接笑不出来了，她捏了捏苍南的手，冷声道：“撑住，我先去解决了他们。”
苍南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他侧身倚靠在树上，笑道：“别怕，月儿。”
西乾月想回他“我没怕”，但她看到了自己颤抖不停的手。
西乾月妥协了，她深吸一口气：“好，我不怕，你在这等我。”自始至终，她完全不敢看苍南的伤口，也不敢让自己多注意苍南那苍白的脸色。
雨还下的很大，雨水浇在苍南的身上，没入他的衣衫，顺着衣摆滴落。苍南的下半身都是暗红色的，脚下还有一汪深红色的水洼来不及被土壤吸收……
敌人手中有弓，而西乾月手中只有一把剑。要想杀他们，必须先要贴近。好在弓箭的速度算不上快，而西乾月也能凭借她出色的身法躲避。
西乾月先去杀的是离他们最近的，也就是他们后方偷袭的那一人。
那人能射中苍南纯粹是因为西乾月二人当时没有设防，她一路欺近后，杀他完全如同砍瓜切菜。
解决了后方的威胁，西乾月直接冲去了前方的五人。
这五人的实力要强于后方的那人许多，不光体现在人多上，弓箭的射速也明显快上不少，还有合作成型的剑阵。一番箭雨之下，西乾月躲闪不及，左臂上中了一剑。
西乾月的速度没有因为中箭放慢分毫，她四下轻盈闪避，如同豹子一般灵巧地跃到五人面前。
见西乾月已经逼至眼前，五人迅速扔下弓箭，掏出身上携带的佩剑向西乾月攻来。
“啧。”西乾月发出一声轻嗤，看着面向她而来的几人徐徐道：“好歹给我留点缓冲的时间。”
说完她腕间一转，将刺在她胳膊上的羽箭砍断碍事的半截。
一人已经先行劈砍而来，西乾月抬剑迎上。
西乾月的胳膊一横，挑断一人的手筋，顺带一脚，将那人踢得倒退几步，她借机开口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没有人回答她。
如若是平常，西乾月一定会留几个活口便于审问，但此时的她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她刚刚只打眼扫过苍南中箭的位置，就能猜得到苍南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所以她的攻击格外凶猛，甚至连防守都不做，只想着速战速决。
对峙的五人也看出了西乾月只攻不守的打法，专挑西乾月的漏洞攻击。
西乾月直接将她的中箭的左臂当做盾牌，躲无可躲的攻击全部用左臂承受。
在不知第多少次被砍中左臂后，西乾月终于将最后一个人一剑封喉。
西乾月用剑撑着身子站在原地缓缓喘息着，她没顾得上自己那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左臂，转身就要往苍南那处去。
然而在她动身的那一秒，只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她的身子潜意识间地向斜前方一跃。
“噗呲”。
从后方射来的一箭直接没入她的左腿。
巨大的冲力之下，西乾月直接跪倒在地。
西乾月单手以剑撑地，向着后方看去。雨依旧下的很大，模糊了她的视线，隐隐绰绰间，她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根本无从确定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西乾月试着起身，但腿上的这一箭却让她动弹不得。
西乾月非常清楚，如若那人再射一箭，她连躲开的可能都没有，必然丧命当场。
突然有水溅起的声音从西乾月的前方传来，她回过头去，竟看到了苍南抚着胸口向她这边奔来。
西乾月浑身一震，完全顾不上其他，大喝道：“回去！这危险！”
苍南却充耳不闻，速度不慢的坚定地向她而来。
西乾月又惊又怒，眼见着他要往有埋伏的这边走来，她只得拼命双手撑着地，挣扎着拖着左腿向苍南那边爬去。
“别过来！停下！”西乾月喊着，她扔下了手中的剑，手脚并用地向苍南那边爬着。
她的浑身上下全是泥泞，血水雨水泥浆融杂，但她爬得很快。两只手掌似乎也被地上的沙硕磨烂了，左腿和左臂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涌出，但西乾月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想快点再快点爬到苍南身边，不让他靠近这片危险的地方。
雨水进入了西乾月的眼睛里，或许是下的雨，也或许是她的动作间从地上溅起的水。总之，她看不真切苍南，但她的视线中有一个不断放大的轮廓。
“嗖”。
又有一支裹挟着风声的剑从西乾月的头顶飞过，引起她后背的一阵战栗。
箭没有落在西乾月的身上，但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强行扯着那条被箭贯穿的左腿跑动着，撕心裂肺地吼道：“不！”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是苍南身子遭到的一个重击。
像是时间在停滞，西乾月能看到苍南倒下瞬间的每一个倾斜的弧度。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好远啊……
她发疯地向着苍南跑去，跌跌撞撞的，跑出几步又摔倒在泥浆中。
继续奋力爬起，又摔倒，再爬起……
明明只隔了那么几步，怎么会那么难到达？
幸运的是，直到西乾月爬到了苍南的身边，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弓箭手也再没有射箭。
西乾月跪在苍南的身前，颤抖着握起他的手：“别，别睡……你别睡……”
苍南动了动眼皮，浅浅睁开了眼，看着西乾月的脸忽然虚弱地笑了：“你都成，成泥巴人了月儿。”
“你怎么样，撑住，我们回去。”说完，西乾月就要拽着他起身。
苍南顺着西乾月的力道坐了起来，又和她一起互相搀扶着爬起，他和西乾月互相抵着对方的半边身子挪动着，他道：“放心吧，我没有伤在要紧地方……”
说到这，他忽然皱着眉头喘息了声，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反而是你，伤成这样，说不定呼……还得靠我背着呢。”
西乾月没理会他破风箱一样说半句一提气的话，架着人一言不发地走着。
没伤在要紧地方的人是她，左臂和左腿不过是影响她的行动罢了。而苍南中的三箭，箭箭在胸腹之上，西乾月完全不敢想他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撑到回京。
不知二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多久，远远的，西乾月终于看到了入京的城门。
苍南也看到了，于是他轻轻拍了拍西乾月的肩膀，道：“月儿，我有些……有些困了。这雨声听着让人想，想睡觉。”
西乾月的声音很冷硬：“不准，不是你说很畅快吗。”
“哈哈哈，说的也没错啊……但我，嗯，好像真的有些困了。”
西乾月默不作声地继续拖着人走着，很用力。
苍南这时抬头看了看天，伸出食指蹭了蹭西乾月的眼角，笑着道：“月儿别哭，你看，马上天晴了。”
这句话说完，西乾月就感觉到苍南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
“苍南，苍南！醒醒！”
西乾月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拖着苍南一步步地向前挪动着。她抬起头，瓢泼的大雨倾泻在她的脸上，冲刷掉了她脸上的淤泥。
“骗子，明明还下得很大……”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