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这样吗？”
楚泰本尊忍不住低声呢喃，天帝笑道：“这种事情，我赌不起，他也舍不得。先前那一下，我是真的心有遗憾，但凡被他抓住机会，就是他削弱我，甚至脱困的机会。”
“而他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几年的积累而已，你说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舍得不尝试一下？”
听到这话，楚泰觉得自己也不可能放弃这么一次尝试的机会。
看了看成果，楚泰有些感慨道：“可惜了，每一次都是一次危险的尝试，否则我们当可进一步压制天魔。”
话虽如此，但楚泰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可惜的情感。
毕竟这件事情本身非常危险，天魔不是一般存在，哪怕仙显道化大天的天帝想要欺骗他也必须要有一丝丝真实的情感，而一旦有真实的情感暴露在对方的面前，就有可能被对方利用。
甚至，在面对这等魔头的时候，你升起用这种方式去针对他，本身已经是一种偏执，有可能会被对方利用。
“若能这么简单解决对方，我也不至于同其争斗这么长的时间，等待你的到来。”
天帝说完，看向了西游时间段内的变化，以及端坐在东极妙严宫内的楚泰化身，感慨道：“你这化身也不简单，这么快就看出了天和天魔的不同，察觉到了一丝丝天的本质。”
楚泰本尊闻言，问道：“我其实有些好奇，为何你们这一方大天的天具象化后会是这样的存在，据我所知东极辰光大天的天曾经也有过一次活化的迹象。”
“关于这一点，我和你祖师也曾经交流过，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可能是让天活化的力量来源不一样，就好像我和你祖师的力量非常接近，很多时候我们两个是能够直接涵盖对方的道果的。但我们两个的道果终究是有细微的差别，在对待众生方面，我们的处理方式也各有不同，我更加偏向于…嗯…”
天帝顿了一下，道：“用凡人的话来讲是理性，用你祖师的话来讲是神性，也就是更多的站在天地、文明的角度看事情，只要天地和文明能够继续向前演化，我并不在意某些个体的存续，除非这个个体的数量提升到我也无法忽视的地步。”
“对比起来，你祖师倒是坚守着仙道贵生的理念，并不喜欢我将视角更多的放在众生、文明、天地这样宏大的概念上，他更关注每一个他接触的人。”
“甚至，在看众生向善这等理念上，我们的看法也不一样。我是因为自己存在的时间够久，知道只要有一人向善，那么日积月累，总有机会度化众生，是为文明和天地的延续，是见到众生的善果而高兴。而他是真的为出现了一个向善的人而高兴，哪怕这个人属于特例，不具有重复性，对于整个文明和天地的延续并没有意义。”
楚泰闻言，皱眉道：“若是完全讲究意义，理性解析存在，那么情感和心灵将无容身之处。陛下你将目光放在整体上，也容易忽视许多人的感动。”
天帝闻言，沉默了一下，道：“或许吧，虽然我记得所有人的过往，所有人的经历，也会为他们的成功、超越而高兴，而欣喜，可在将他们和文明、天地，放在天平两边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天地和文明。”
“生命本身就不应该因为数量而被放在天平的两边。”
楚泰说完，又是问道：“若是你的好友和故人，你也能如此？”
“为何不可？”
天帝有些奇怪的看向楚泰，反问道：“我等有着漫长的寿命，有着无限的时间，而我的好友又有着先天灵光，哪怕一时离开，我们迟早也会再次相见。”
“可那时候的他，还是原本的他吗？”
说着，楚泰又是拿出了自己当初和申公豹交流的内容，对应一个人的存在，到底应该以什么作为标准。
虽然整个修行界都是以先天灵光确定一个人的存在，但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同原本的他还是一个人吗？再或者轮回转世之后，还能够视作是一个人吗？
对于前者，大多数人或许会认为是一个人，但对于后者，争议就非常大了。
失去了锚定自我的记忆，以及寄托社会关系的肉身，哪怕先天灵光作为核心，二者真的还能够视作是一个人吗？
当初，申公豹无法回答，天帝却笑道：“为何不能，先天灵光承载一切，哪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要灵光不灭，总能够找回那部分记忆。”
“可当诸多记忆交融的时候，活下来的到底是谁？一次次的轮转，一次次的变化，无数记忆的堆积，汇聚出的还是过去的他吗？”
楚泰再次询问，天帝有些好奇的看着楚泰，问道：“我记得你将自己的太一之道天人两分的根据是人是宇宙的一部分，人对于宇宙的认知，也是宇宙对于自我的认知。”
“你觉得，当你的认知完全覆盖宇宙的认知的时候，宇宙就不是原本的宇宙了吗？”
“自然还是原本的宇宙，我的认知只能为原本的宇宙增光添……”
还没有说完，楚泰就是停顿了下来，他知道了天帝的意思。
正如楚泰认为人和天地本是一体，人的运动也是天地变化的一部分，人的认知是天地认知自我的一种方式，哪怕最终证道，也可以视作是天地的一种自我尝试。
在这等理论之下，先天灵光承载的无数记忆，就好像是天地宇宙。
而某一世的人，就好像是人在天地宇宙之中一样，他们的行为和认知，是天地宇宙的一部分，并不存在区别。
楚泰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可主次终究不一样，看法也不一样，二者……”
“那现在的你，同刚入道的你一样吗？”
天帝再次询问，他随意看向一个时间段内的中年男子。
“你看这个人，他二十年前意气风发，是当地远近闻名的游侠，但自从十五年前妻子因子嗣离开之后，他将孩子视若珍宝，不允许他掺和任何危险的事情，不要说做个游侠，就是跑两圈都喘气，同他二十年前的想法可完全不一样，你能说二者不是一个人吗？”
“人心易变，众生的念头起落不定，思绪宛如浪潮，翻滚涌动，无止无休，虽有勇气、智慧、仁爱，却也有懦弱、贪痴、暴虐。”
“一个人一生需要经历的太多，情感和记忆的积蓄也太多，能够一直坚守初心，不偏不倚的，可以称之为圣贤。这时候的他们，同孩童时期淘气，说过谎话，甚至伤害过他人的顽童比起来，可是一个人？”
“若是，那等存在同你我修行有成之人，有何区别？若不是，他肉体、灵魂都没有变化，只是记忆和思考方式出现了变化，难不成记忆和思想才是一个人的核心。可如此一来，失去记忆的人，是否就能摆脱之前记忆留下的罪孽？”
听到这里，楚泰反倒是被天帝说的动摇。
但楚泰也是明白了天帝为了更加关注于众生和文明，而不那么在乎个体，却又在众生同虚幻的存在结缘之后，不竭余力的帮助那些虚幻的存在，让他们有机会感知到太上道祖的力量，孕育出自己的先天灵光。
在天帝看来，只要有了先天灵光，众生终究会在时间的末端重聚，在此之前，不过是一段离别。
因此，对比保护个体的记忆，维系众生，以及庇护众生的文明，以及存放众生的天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看着楚泰，天帝笑道：“看样子，你有些明白了何为人。”
“不，我反而有些更加疑惑了。毕竟按照这个道理，我等先天灵光皆源自于太上道祖，那么我们太上道祖……”
楚泰话没有说完，但含义已经非常清楚，天帝笑道：“未成先天，我等就是太上道祖的化身，但道祖并不会干涉我等，允许我等有着自我的意识和想法。”
说到这里，天帝盯着楚泰的眼睛，有些激动道：“你知道吗？当初我尝试突破的时候，在天和天魔出现之前，我是见到过道祖的，他就在那里，从来没有走开过，安静的，平和的看着我，鼓励我继续前进，挣脱他留下的道路，踏着他，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因此，我才会觉得比起个体，众生、文明、天地才是最重要的。我若是能够将天地宇宙的时间无限拉长，那么昔日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有机会超脱出后天的限制。”
“就好像你那化身所在的天地之中，就已经有数位走了出去。而且你也见到过。”
听到这话，楚泰愣了一下，修为到了他这一步，只要有一个引子，外加对方位格没有超过他，他都是能够生出感应的。
天帝的话语让楚泰的心神恍惚，低声道：“天师道龙虎真君？不对，应该不单单只有他，上清道大洞真君、全真道少阳真君、清微道洞照真君、元灵道逐岁真君、玄冥道幽照真君、玉皇道金阙真君、羽化道飞仙真君、乾坤道太虚真君、止虚道秘藏真君、问仙道万灵真君，还有市井道九流真君，如今支撑仙道的十二真君，他们应该都受到了影响。”
“原来如此，不，应该说就该如此，这才是他们能够保持大半的理性，大半的智慧，维系一方天地秩序，最重要的原因。这才是你真正准备的救世之道？”
望着紧紧盯着自己的楚泰，天帝只是轻笑一声：“不过是一点没有办法的苦功夫罢了，送出去的灵性，大多都是成为普通人，极少数修行有成的，才可能在转世之后，稍微影响一下那些十二个小家伙，想要让他们彻底恢复，起码还要十多万年才行，毕竟他们本身也是受到三清天的影响。”
“但现在不一样，有了你的帮助，一切都将会顺利许多，这次西游之后，你可以将许许多多正常的灵性带出去，足以让部分神只和真君恢复正常，修复清净永福大天。”
“但苦功夫，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吧，让我带出灵性，你的功绩可就少了不少。而且……”
楚泰停顿在这，沉默许久，才忍不住开口：“你在三清天之下，对抗天和天魔，不断救度众生灵性，赋予虚幻生灵灵性，再让这些灵性不断影响十二真君和诸神，他们的力量再反过来影响你，一点点压制住天和天魔。”
“整个过程，就是一场巨大无比的，贯穿无数岁月的科仪，一场注意帮助你逆反先天的科仪。”
“一旦成功，天是你，天魔是你，诸神是你，天地是你，乾坤是你，一切都是你，你的道果也将彻底的达到最圆满的程度，涵盖整个宇宙过去、现在、未来，一切时间、空间、物理、能量、生命的一切变化。”
“你舍得？”
天帝目光变得柔和：“可那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了很多人要积累许许多多痛苦的情绪和记忆，虽说我在乎众生、文明和天地胜过个人，但若能够让个人过得好一些，为何不做？”
“至于你所谓的科仪，我自己就能证道，何须他们苦难垫脚？”
话语落下，一重又一重的神光在天帝的身上涌动，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向着三清天下诸多主干、枝干蔓延。
西游时间段内的天帝抬头看了眼虚空之中诸神也见不到的神光，叹息道：“哎，这下子，那猴子偷桃的时间又要后推了。”
此时，楚泰在此方天地的化身正好在边上，他本是来和天帝论道，探讨修行，顺带镇压一下天庭内部的浊气。
闻言，顺势看向虚空，楚泰笑道：“这神光至纯至真，至善至仁，无边无量，压得天地之中污秽浊气越发衰败，连带着你我道心都澄清不少，想来那悟空的心神也会有所蜕变，能够抵御的住蟠桃…我……”
说到一半，楚泰看向蟠桃园方向，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