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薪火
宫廷内宫之中有太监、女官、宫女、女乐，历朝历代人数各有不同。按前朝所载，据说最盛之时有宫女两万，太监三万的盛况。
故而大夏立国之后，便对此项一度大幅削减，到如今庆熙年间，宫女、女官、女乐总和一千来人，太监有近三千来人。
按照元澂所见，能维持后宫运转便好，多余的都该送出嫁人，社稷要的是人口。
其中他最为不解的就是女乐，既然有朝廷官中教坊的女乐，还要宫廷女乐做甚？
太极宫的事他管不着，但是东宫女乐就压根不必设。
东宫要是有谁生辰，要办家宴或是大宴，要么从太极宫请女乐，要么从官中教坊请女乐。
“很多王府和公侯府中，都有后房女乐，倒是不甚稀奇。”叶暖道：“我们无论是睿王府时，还是如今东宫，倒是都没这项。”
素雪道：“在王府时，我有提过此事，殿下却说上行下效，便不愿养女乐。况且如今还要他来掏银子，更是不想了。”
叶暖道：“这话说的也是，公侯也都是效仿着宫廷王府。”
如今看着元澂一人如此，也改不了盛京城权贵的风气，但眼看着是有心在将来要整改宫廷与官中教坊的女乐。
对一国而言，兵强马壮与政治清明是强大，却也要兼具诗书礼乐的繁盛。
无论是官中教坊的女乐、歌舞伎、乐师，还是画家、书法家、诗人、词人、工匠、手艺人，他们的存在都很重要，都是为一国文化添砖加瓦。
“如果说兵强马壮可以夺取天下，那诗书礼乐可以收服人心。”素雪道。
叶暖道：“我之前听殿下提过，说要夺一国，除了攻打之外，有的时候腐化人心，一国就没了。”
素雪道：“腐化人心是邪教的手段，教化人心才是天下正道。”
叶暖道：“像圣人那般那般吗？教化天下，指引众生正途？”
素雪道：“只是这条路向来不易，圣人倒是殚精竭虑为众生所考虑，有教无类，想要天下万民都得教化，何其之难？”
叶暖疑惑道：“这条路行不通吗？”
素雪道：“怎么行得通？圣人倒是有心教，有多少人愿意学呢？你觉得比起忠孝礼义，人还是更愿意学生财之道？”
叶暖思索一番道：“好像是生财之道，毕竟人要存生。”
素雪道：“每三年都有那么多科举考生，你觉得他们所想所念是江山社稷还是仕途之道？”
“是仕途。”叶暖答道。
素雪道：“都别说没被教化的百姓，就算是科举考生，寒窗苦读二十载只不过为了前程。”
但凡家中有科举考生的，且不说高中，就说养一个秀才都要耗费不少。父母用尽一切，供养一个考生，对其所倾注的期待，一开始就带着功利。
既然的读书识字带着功利，那考取功名的本身便是功利。
当满朝风气都是这般的时候，事事都先考虑自己的得失利益，自然就贪官污吏都成了常态。
随之这又是上行下效，从朝廷开始谈关系，讲利益，那一步步到民间。
自然会让百姓觉得，贿赂是应该的，求人办事走关系，给些好处都是正常的。
叶暖道：“阿雪你曾经说过，人是盲从的，所以有个事一旦觉得大家都是这样的，人就会盲从，有些邪教案便是如此利用人心。”
素雪道：“圣人说‘内圣外王’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先修其身，先正其心’，最难便在修心。如果心够正，自己本身坚定不移的相信正道，别说邪教了，就算是真的魑魅魍魉站在面前，都不怕了。”
叶暖若有所悟道：“好像确实如此，之所以会跟随大众所行，不过是心中不坚定，容易被摇摆控制。会有一种，别人都这样，如果我不这样，那就完蛋了。”
素雪道：“圣人之所以是圣人，便是能坚定心中对正道的信仰，无论多少流言蜚语，都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真正的‘仁’‘爱’是非常强大的，只是往往人迷失在人欲中，便无法自拔，看不到修身的重要。”
叶暖道：“‘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修心养性可见非易事。”
素雪颇感欣慰道：“倒是没白读《礼记》，许多话都记住了。”
叶暖谦逊的挠挠头道：“这话还一知半解呢。”
素雪道：“那暖儿便说说自己对‘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这话是如何看待的？”
叶暖道：“人要吃饭睡觉，求日子安稳是天理，祈求和平安宁也是天理。但酒池肉林，穷兵黩武，淫酷残忍是人欲。”
素雪点头道：“暖儿能想到这样程度，便是有君子贤臣之风了，将此铭记在心，作为臣子，要以此规劝太子殿下。”
叶暖道：“我一定会记住的，但是想来殿下，大概不会成为昏君的。”
素雪道：“你倒是对殿下颇有信心。”
叶暖道：“众人都对殿下和阿雪有期待呢。”
怎么会感受不到他们的期待呢，无论是在朝堂上的元泌、纪庭晟、宗政昶、崔君麟，还是在皓月楼的顾清铭、伍展舟、沐凡霜风、柯昊他们，都挥洒着自己的热血，献上自己的忠诚，心中是对一个治世的祈愿。
素雪就算不是为了万民，但是她的暖儿也是万民之一呀，为了暖儿，素雪也愿意试试，能不能与太子一起缔造一个治世。
“这条路可太难了，暖儿。”素雪道。
叶暖道：“不怕，我们又不是一个人走，阿雪与殿下筹谋天下，我与石章、亦杨他们一起护卫疆土。”
素雪望着她问：“暖儿心中想要看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叶暖道：“不再有百姓饿肚子，不会有孩子穿不起棉袄，天下无丐，鳏寡孤独皆有所养，刑部和大理寺也不再有未结案。”
素雪道：“这怕是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我们穷尽一生，或许也只能做到一部分而已。”
叶暖道：“阿雪你说过的，只要有前人愿赴星火，那后世便有人接住这火苗。正如我们现在，接住了先圣们的火苗。”
这是十分纯粹的赤子之心，正是历史长河里，不断有人前仆后继的传承薪火，在腐败与黑暗之中点亮正道之光，
“暖儿，会有人嘲笑的，嘲笑说这是愚蠢，嘲笑这根本无法救世。”素雪道：“善良和爱会被贬低，会被践踏，正义会被背叛。”
叶暖道：“贞，无咎。对吧。”
这是《易经》所言，贞，无咎。
只要人坚定的走在正道上，便无惧吉凶，无惧流言，无惧质疑。
这就是素雪第一眼见到暖儿时，为什么觉得她与旁人不同，这就是暖儿与旁人的不同。
“对，我们暖儿说的对。”素雪道。
叶暖道：“有的贤者，无惧生死，都要为万民发声，只为一那么点点希望。我们现在，有同行的一群人，更不该迷茫才对。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能做到多少就多少，能帮多少无辜就帮多少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