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残烟还未散尽,叶阳的玄色战靴碾碎一块烧得半融的琉璃瓦。
影卫们举着火把在断壁间穿梭,火光映得他眉峰冷硬——前殿那具焦尸的左手腕上,套着半截龙纹玉佩,正是嬴政从不离身的秦国王室信物。
可他盯着那焦黑的指节看了半刻,突然屈指叩了叩影卫统领的肩甲:“去拿盆水来。”
“太子?”影卫统领愣了一瞬,随即挥手让手下取来铜盆。
叶阳蹲下身,沾湿帕子轻轻擦拭焦尸的后颈。
烟尘混着血水被擦去,露出一片细白的皮肤——嬴政自小在邯郸当质子时,后颈有块朱砂痣,如豆大的火焰。
此刻这具尸体的后颈却光洁无痕。
他指尖骤然收紧,帕子在掌心绞成一团:“传我令,封锁宫城所有出口,连狗洞都给我堵死。嬴政若真死了,这具尸体该有他的胎记。”
影卫统领喉结动了动,握紧腰间短刀:“末将这就带二十人下地道,就算挖地三尺——”
“慢。”叶阳抬眼时,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名灰衣影卫翻身下马,腰间信鸽囊还沾着蓟城的晨露:“太子,燕后急报。”
林婉的信笺展开时带着墨香,字迹却比往日潦草三分。
叶阳扫过“田氏残部结楚地”几字,指节重重叩在廊柱上。
田氏当年被齐湣王灭族,余孽蛰伏二十年,偏挑咸阳城破时冒头——他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微跳,突然想起三日前林婉托人送来的平安符,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去把监察司的人叫来。”他对影卫道,“告诉他们,田氏要复辟?那就让他们尝尝燕人的‘忠义榜’。”所谓忠义榜,是林婉牵头设立的悬赏制度:举报叛贼者赏百金,刺杀首恶者封爵。
他望着殿外飘起的暮色,低笑一声:“田氏以为趁乱能翻浪?婉娘这招分化,比千军万马管用。”
影卫领命而去时,宫城西北角传来动静。
叶阳提剑走过去,见两名影卫正用铁钎撬动青石板——下方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泥土气息涌上来。
“太子,地道!”
地道深处有火光晃动。
叶阳举着火把当先下去,石阶上还留着新鲜的鞋印。
转过三道弯,眼前突然开阔:一间藏书阁藏在地下,整面墙的青铜书匣完好无损,连梁上的蜘蛛网都没烧着。
他随手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上赫然写着“秦律·厩苑”——嬴政焚书时,竟把最核心的法典藏在这里。
“把这些全搬出去。”叶阳指尖划过另一卷地图,绢帛边缘用朱笔标着“陇西秘道”,“立刻复制十份,快马送往前线。蒙恬的三十万边军若从陇西杀来,这条秘道就是咱们的刀。”他转头对跟进来的文书官道,“找最好的工匠修复残卷,日后治天下,秦律可废,但得先知道它怎么管的人。”
文书官捧着书匣的手直颤:“太子是要......”
“要让燕人明白,什么是法。”叶阳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满墙书匣,“从前六国各自为法,乱;日后天下得有统一的规矩,这规矩,得比秦律更利百姓。”
夜幕彻底降临时,叶阳裹着披风来到东门战俘营。
篝火映得战俘们的脸忽明忽暗,有老兵突然跪下来,额头撞在泥地上:“太子!小人是陛下近侍,求您听我说!”
叶阳停住脚步。
那老者头发灰白,眼角有道刀疤——正是嬴政去年寿宴上,替他试菜的老宦官。
“陛下说过,若有人能破咸阳,此人便是天命所归。”老者从怀里摸出枚青铜虎符,锈迹斑斑的表面刻着“陇西”二字,“这是调陇西驻军的虎符,小人藏在茅房墙里三年了......”
叶阳接过虎符,指腹摩挲着凸起的纹路。
虎符冰凉,却让他想起白日里那卷“陇西秘道”的地图——嬴政早就算到有今日?
还是这老宦官,比他更懂人心?
“赏他十金,送回蓟城。”他对影卫道,“找个干净院子养着,别让他见风。”
老者被架走时,突然回头喊了句:“陛下走前说,燕太子丹,是他见过最像自己的人!”
叶阳脚步一顿,没回头。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脸,像谁在轻轻抽了一记耳光。
变故发生在丑时三刻。
渭水岸边的巡夜士兵急报:“太子!河对岸有支军队,打着‘公子扶苏’的旗号!”
叶阳翻身上马时,铠甲上的鳞片撞出清脆的响。
月光下,对岸火把连成一条火龙,“扶”字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眯起眼,突然笑了:“扶苏?赵高半年前就把他毒杀了,这旗子,是给傻子看的。”
他抽出吴钩剑指向对岸:“传廉颇旧部,绕到敌后断粮道。再让监察司的人去喊话——就说扶苏的尸身还在上郡,赵高的毒酒坛子都没洗!”
天刚蒙蒙亮,对岸的喊杀声就变成了哭嚎。
有士兵举着白旗游过渭水,浑身湿透地跪在叶阳马前:“将军!咱们是被王离骗的,说扶苏公子还活着......”
叶阳望着逐渐消散的“扶”字旗,剑鞘重重磕在马镫上。
晨雾里,咸阳宫的残垣像头伏地的巨兽,而他的影子正慢慢覆盖它的脊背。
“备车。”他对影卫道,“回秦宫大殿。”
影卫统领欲言又止:“太子,您这一日没合眼......”
“有更要紧的事。”叶阳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上面林婉绣的并蒂莲被体温焐得发软,“明日,该请六国的降臣们喝杯酒了。”
晨钟从远处传来时,他已站在大殿前的石阶上。
断成两截的龙纹玉璧躺在脚边,像极了被踩碎的旧王朝。
风卷着残烟掠过他的发梢,送来御膳房方向的香气——有人正指挥厨子们擦洗铜鼎,准备明日的宴席。
叶阳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手按在腰间吴钩剑上。
剑鞘的云纹磨得发亮,那是林婉去年冬天在信里画的蓟城春山。
“战国百年,终归一统。”他对着初升的太阳轻声道,“但这一次,燕要做的,不只是天下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