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总是潮湿多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那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就像林恩典此刻的心情一样,沉重而又压抑。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那时的他在商场上可谓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然而,自从日本军进城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拜日本军所赐,自己不仅落得一身病,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在商海中拼搏,就连自己的家,也被日本人强行霸占了。
如今,一家人二十口人只能挤在这方小小的院子里。
自己身体又欠安,四房太太和孩子们全都在一起。
每日这个家,吵吵闹闹都是常事。
特别是住在西厢房的二姨太石月华和三姨太周燕卿,已经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吵了不止二十次。
望着那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仿佛每一滴都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
自从他病倒之后,其他三房太太就像见到了鬼一般,对他避之不及。
只有那四姨太,每天依旧不离不弃地守在他的身边,为他煎药、服侍,完全不顾及是否会被传染。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孩子们互动了,心中对他们充满了思念。
然而,同住在一座院子里,要见到孩子们却是多么不容易。
这方客厅,便是他平日的活动场地,其他人很少过来。
每当八公子和九公子路过时,远远地望见父亲坐在客厅里,那兴奋的小脸上洋溢着对父亲的渴望。
他们会挣脱掉牵着带自己的婆子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向他飞奔而来。
他的心中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孩子们对他的亲近和依赖,担忧的是怕自己这病传染给了她他们。
每当这个时候,那些照看孩子们的老妈子们便会惊恐万分,生怕孩子们被他的病传染,急忙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孩子们,然后像风一样迅速跑开。
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如同被重锤狠狠地敲击,疼痛难忍。
自从他得了这场重病,母亲林夫人便下达了命令,让婆子们务必照看好公子小姐们,绝不能让他们接近大少爷,以免孩子们那脆弱的免疫力无法抵御病菌的侵袭。
于是,就有了这样令人心碎的场景:公子们满心欢喜地奔向父亲,却在瞬间被婆子们无情地抱走。
四姨太用托盘端着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穿过屋廊下,向客厅走来。
“英儿,这些事情让丫鬟们去做就行了,你何必亲自去端药呢?”
林恩典看着四姨太,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疼惜之情。
只见四姨太身着一袭素雅的旗袍,身姿婀娜,却一直稳稳地端着托盘,另一只手还轻轻地挡在药碗上,生怕托盘里的药被雨淋了。
她步履轻盈地走在屋廊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和那碗药。
林恩典忍不住走上前去,柔声说道:“英儿,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四姨太抬起头,看着大少爷那略显孱弱的身躯,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轻声说道:“大少爷,您这药我必须得亲自煎,亲自服侍您喝下,这样我才能放心啊。”
自从林恩典坚决拒绝使用狗子国的抗生素治疗以来,四姨太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般痛苦。
她深知这种病的严重性,如果没有用对药,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曾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解林恩典,希望他能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也为了声合号,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抗生素治疗。
然而,林恩典却对她的劝告嗤之以鼻,始终固执己见。
每次,林恩典只有一句话:“就算死,我也不用狗子们的药!”
看着丈夫那倔强的面孔,四姨太感到无比无奈。
她知道再怎么劝说也是徒劳,只能默默地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五少爷身上。
她祈祷着,希望五少爷的药能像奇迹一样,让林恩典的病迅速痊愈。
自从林恩和参与声合号的经营管理后,三少爷林恩爱便如坐针毡、焦虑难耐。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一次又一次地前往老宅,名义上是探望病中的大哥,实际上却是想借机打探消息。
这一天,林恩爱又如往常一样来到老宅。
一进客厅,他便迫不及待地向大哥询问起林恩和的情况。
当得知林恩和已经二十来天没有前来对账时,林恩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大声嚷嚷起来:“恩和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这钱庄每天的出入账目如此之多,他究竟想要怎样?”
听了三弟林恩爱的话,躺在客厅里摇椅上的林恩典微微皱起眉头,回应着坐在客厅外椅子上的林恩爱说道:“我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都二十天了,他竟然还不来对账!”
林恩典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的质疑和担忧却显而易见。
自从林恩典生病以来,无论是谁来探望他,都只能坐在客厅外面的一排椅子上,不敢轻易靠近。
而林恩典自己则很自觉地将摇椅放置在客厅的最里面,与门口保持着足足十米的距离。
“大哥,您就放心吧!我这就前往声合号,当面质问他为何一直拖延不来对账。”
林恩爱心中暗自盘算着,他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能够抓住林恩和的把柄,那么自己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声合号,参与到管理工作中去了吗?
林恩爱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他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沉稳地对大哥说道:“大哥,您身体不适,自然是不方便外出。而且如今外面局势动荡不安,兵荒马乱的,我实在不放心让四嫂嫂一个女子独自出去抛头露面。所以,就由我去声合号找恩和问个清楚。”
林恩典听了三弟的这番话,心中稍感宽慰。
他知道三弟林恩爱一向圆滑世故,办事也颇为稳妥。
既然三弟愿意出面去处理这件事情,那他也就放心了不少。
于是,林恩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道:“嗯,三弟所言极是。那就有劳你跑这一趟了,希望你能顺利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