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浩看着二弟退出，终于忍不住胸中的烦躁之意，开始咳嗽。他咳得很凶，咳得弯下了腰。
宋宜嘉一边帮他拍背，一边端来一碗水让他喝。
他咳了许久，“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宋宜嘉摇摇头，“你不是嗜杀之人，罗飞所说不无道理。若孪鞮俊成的部下突然反叛，估计死的是我夏唐的将士。”
“还有一件事。朕之前说过，谭德交由李季安来处理，现在他死了，朕在他面前如何交代？”
“能回来的话，我来和他解释。陛下堂堂夏唐皇帝，向一个臣子交代什么？”
好像是这么个理。
“我好奇的是，谭德为什么会战死？”
“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虽然答应他退隐，想必很多人都内心不安。他死了，家人就可以活。”
宋宜嘉若有所思。
“朕不久就班师回朝，这片草原要设一座都护府经略。李季安带伤出使之后，朕总是觉得过意不去。”
“为什么？”
“如果在江湖，这大概叫出卖。”
“可是这是在朝堂，”宋宜嘉道，“这叫为了江山社稷。”
“有趣，”宋泽浩突然咳嗽了几声，笑道“实在有趣。不知道我这个妹夫会不会这样想。”
“既然是陛下的妹夫，他只能这样想。”
李季安没有想这些。他在想怎么逃出去，把天玑安全送回普光寺。
他的想法是，趁着战斗正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战场的时候，偷偷溜走。
结果当他半夜出去侦查的时候，发现自己想得太完美了。
有祭司在游荡。
他们三五人一组，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布在这片大草原上。因为人数的稀少，又是修行者，所以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地躲避夏唐的侦骑；他们肯定有某种秘密的联系渠道，所以极少数人就可以监视大片草原。
一对一李季安自然不怕，但在全程观摩九祭司和云宗玥三人的斗法后，李季安发现，察布特别擅长阵法。这些祭司的境界并不高，能到达天地境、也就是儒家不惑境的人凤毛麟角，但通过阵法的加持，他们的合击威力倍增，完全可以碾压天地境的修行者。
他很怕被一人发现之后，马上招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大阵。
他甚至担心，这些人可以瞬间招来千里之外的察布。因为他听说过某些阵法可以实现空间的传送。
尤其是天玑，对方肯定先朝他动手。该怎么办才好？
云宗玥坐在对面，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你在担心天玑和尚，还是我们的处境？”
“都有。”
“都很危险吗？”
“是。”
“我能做什么？”
“先疗伤。”李季安回答道，“坐困愁城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我们先聊点别的。等你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有办法。”
“好啊，”李季安笑了，“聊什么？”
“你的天符师初境，我也是天符师初境。为什么你可以一出手就杀了三人，我却不行？”
“杀人不完全看境界高低。我选择出手的时候，是他们最放松、最疲惫、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既然是符师，为什么不用符？”
“不知道。”李季安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想过。可能习惯了用刀。”
“你的刀很特别，”云宗玥认真地看着刀鞘，“有名字吗？”
“霜华。”
“很好听的名字，你自己取的？”
“不是，师父起的。”
“都是我在问，不公平。你有问题问我吗？”
“你在符道上的天赋很高，会成为神符师的。”
“你这算什么问题？”
李季安笑了笑。
“你真的没有想问的？”
“没有。”
“为什么？”
“我对你没有好奇心。”
“为什么？”云宗玥好奇地问。
李季安不肯回答，却有些脸红。
“说啊。”她催促道。
“有人对我说过，不要随便对一个少女有好奇心，因为你在了解她的过程中，很容易爱上她。”
云宗玥怔了怔，突然咯咯笑起来。
“谁说的。”
“李聪。”
“那个校尉？”
“是。”
“他是你什么人？”
李季安轻叹一声，“说来话长了。”
“正好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最好从开头讲起。”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是啊，女孩子嘛，其实都喜欢聊八卦的。”
“今天不行，我恢复到了关键时刻。”李季安摇头道，“我要抓紧时间调息，争取把元气运转十二周天。”
“好吧，”看得出她眼里的失望，“下次不要那么扫兴了。”
李季安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元气。丹田内的小池塘已经注满了水，原本萎靡的那株青莲也焕发了生机，重新抽出三片柔嫩的叶子。之前已经修行过一遍，这次恢复就快很多，无需从头再来。莲叶徐徐张开，虽然缓慢，但他内心还是充满了喜悦。
突然，他感悟到了神辉。
原以为格黑老人已经将神辉全部抹杀，没想到他只是将神辉压制、剥离，并丢入了丹田中，浸入小池塘里。
神辉的金光，隐隐约约从青莲的根部透出来。
九叶青莲诀运行结束，他身上说不出的舒适。天已经蒙蒙亮。
他换了个姿势，开始修炼饕餮心法。
自从他吃下饕餮送他的圆珠子之后，不仅修炼饕餮心诀异常得心应手，而且他的身体和感官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他可以瞬间感应出哪里的天地元气最浓郁，并极其渴望吸入体内；又比如，他本就极擅长夜战，但最近在夜间的视野，似乎又比之前大大加强。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然也有他不愿意触及的副作用，就是他有时候会莫名生出一种火热的欲望，非常强烈，有时候几乎不能自控，只能默诵静心咒来强行压制。
在他修炼饕餮心诀的时候，云宗玥发现他似乎不是人，而是一种贪婪的野兽，疯狂地吞噬天地元气，就像远古的神兽正吸食日月精华。四周的天地元气急速吸入口鼻之中，带起极细微的风。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又不想打扰他。
她突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紧张起来。
李季安已经入定，需要她来护法；地上躺着的天玑小和尚被李季安喂了一种药水，疼痛大减，据说源自张宝灵，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也需要她来保护。
在碧云宗，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保护谁。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她更多的是害怕。她的手很稳，一想到几日前那些猥琐的笑，身体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李季安送了她一些符纸，这些天她也在画符，只是身上有伤，画的不多，意境也不太好。
她取出一张薄薄的符箓，放在指尖，挡在俩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