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泽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嗯,结束了。解决了北疆这个大国,其余小国已经陆续投降,大昭在微凡界……再无阻碍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
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温和却浩瀚无边的神念,如同春风拂过水面,悄然降临在两人识海之中。
“做得不错。”
明月老祖那熟悉而平静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两日之期未至,北疆已定。重明一击,紫曦决断,君泽推演,红鸾肃清,环环相扣,雷霆万钧。此战,可为微凡界新立之基。”
这平淡的赞许,却让姬紫曦和沈君泽心中都微微一暖。能得到这位元婴老祖的认可,绝非易事。
“然,” 明月老祖的话音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微凡界灵气复苏,界心初醒,天道未衍。此乃新生,亦是脆弱之时。昊天阁虽在微凡界的爪牙已除,但其本宗在启灵大陆根深蒂固,其背后更有隐世家族。此间剧变,瞒不过他们太久。”
姬紫曦和沈君泽的神色都凝重起来。他们自然明白,彻底摧毁借运秘境,救走所有天运者,还让微凡界灵气复苏,这对昊天阁及其背后的势力而言,是难以想象的损失与挑衅!报复,是迟早的事!
“此地初生之界心,蕴含无限可能,却也最易被污染、被侵蚀。” 明月老祖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若被昊天阁背后的势力寻到,或强行炼化,或种下恶念,或引动灾劫……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姬紫曦和沈君泽的脊背。
他们瞬间明白了明月老祖的担忧。
微凡界的界心,此刻就像一个毫无防备、蕴含着巨大宝藏的婴儿!
“为祖已决意,” 明月老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此界初生之界心本源,先行‘淬炼’,剥离其与此界生灵过于紧密的因果牵连,凝其精华,暂附于姬家血脉气运之上,随我等一同带回启灵大陆姬家本宗守护。待其于姬家族地温养壮大,孕育出真正成熟稳固的天道雏形,再行归位,反哺此界。如此,方可保其无虞。”
淬炼界心!剥离因果!带回姬家守护!
这计划之宏大,手段之通天,让姬紫曦和沈君泽都感到一阵窒息!这已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元婴修士能力的认知!这几乎是在……重塑一方世界的根基!
“此事关乎此界亿万生灵未来气运,凶险万分,不容有失。”
明月老祖的声音在两人识海中留下最后的烙印,“紫曦,君泽,处理完此间事宜,速归大昭。三日后启程,不容耽搁。此界凡尘俗务,交由红鸾与蓝鸢即可。”
神念如潮水般退去。
沙丘之巅,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夜风,以及沉默伫立的帝后二人。
姬紫曦望向远方深邃的夜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这片刚刚被大昭铁蹄踏平、却又面临着更深层危机的土地,最终,目光落在了身边沈君泽沉静而坚定的侧脸上。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掌。
“阿泽,”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该回去了。”
沈君泽回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坚定。
“嗯。” 他轻声应道,目光同样投向那星辰闪烁的深邃天幕,仿佛已看到了那隐藏在无尽虚空之后、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启灵大陆。
“回大昭见见故人。然后……该离开了。”
……
夜幕深沉如墨,星辰稀疏点缀。
喧嚣的北疆战场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帝都城郭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
姬紫曦并未带着沈君泽直接返回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宫,而是驾驭剑光,悄然落向城东一片熟悉的府邸——太女府。
这座府邸,曾是她身为储君时攻下北狄被母皇赏赐的居所,承载着太多未登基前的峥嵘岁月与袍泽情谊。
太女府占地广阔,此刻府中灯火通明,尤其那宽阔的演武场上,更是人声鼎沸,篝火熊熊。
还未落下剑光,姬紫曦的神识便已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看着下方那些或站或坐、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的熟悉面孔,饶是她心志坚韧如铁,此刻眼中也不由得泛起暖意,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姬紫珺与穆瑞杺妻夫二人正低声细语;舜王世女姬紫晨英姿飒爽,正与李淮安、蓝堇妻夫比划着什么招式;
神算天机子的高徒汪淑雅,一身素雅道袍,手持玉简,嘴角噙着智珠在握的浅笑,正与气质诡谲的诡道人屠王华英低声交谈;
酒剑仙潇阳子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半眯着眼,满脸惬意;
笛魔卢笛昇指尖把玩着一支碧玉短笛,笛声呜咽,自成意境;
万毒之主毒老怪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喂食;
寻踪剑主关子怡怀抱长剑,闭目养神,气息却锐利如出鞘之剑;
暗影刺客无崖子如同融入阴影本身,只偶尔在火光跳跃时露出一角黑衣;
裴湘、林青、胡姗、朱卜幻、顾子期、吴潇……这些曾与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伙伴、部属、甚至亦属亦友的奇人异士,竟一个不少,全都聚集于此!
姬紫曦的目光扫过演武场边缘的几处阴影角落,那里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她此刻修为已至金丹,神识敏锐远超往昔,几乎难以察觉。暗一、暗七……这几个家伙,还是改不了喜欢藏在暗处的习惯。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演武场一角,那里,孟飞舟正蹲在地上,与一头体型庞大、毛色油亮如墨、眼神锐利如刀的巨狼嬉闹。
那巨狼威风凛凛,顾盼间带着狼群首领的威严与野性,正是当年在北狄战场上时,孟飞舟送她的那只小狼崽——影煞!两年不见,竟已成长至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
这些人,这些事,都是她姬紫曦生命里不可或缺的色彩。
她牵紧沈君泽的手,相视一笑,两人如同谪仙临凡,自夜空中翩然落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演武场中央。
“诸位,” 姬紫曦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晰地盖过了场中的喧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刹那间!
演武场上所有的谈笑声、比划声、笛声、虫鸣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原地,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场中那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上——玄衣帝袍,威仪天成;青衣俊雅,风华内敛。
正是她们生死追随的女帝姬紫曦,和她们敬重守护的帝后沈君泽!
巨大的惊喜如同狂潮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两年!整整两年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无数次的担忧、猜测、祈祷,此刻终于化作了眼前这真实无比的身影!
汪淑雅手中的玉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潇阳子忘了喝酒,酒葫芦悬在半空;
卢笛昇的笛声戛然而止;
毒老怪差点捏死他的宝贝蜘蛛;
孟飞舟更是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影煞的脖子,引得巨狼不满地低吼一声……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许多人的眼眶。
狂喜、激动、难以置信、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种种情绪交织,让这群平日里或桀骜不驯、或沉稳内敛、或杀伐果断的豪杰们,竟一时之间全都呆立当场,忘了言语,更忘了那刻板的君臣之礼。
姬紫曦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那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心中又是温暖又是好笑。
她故意板起脸,带着一丝戏谑的调侃:“怎么?朕是什么稀罕物件?值得你们这般盯着看,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一句调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局!
“陛下!!”
“帝后!!”
“真的是你们!!”
巨大的声浪如同火山爆发般响彻整个太女府!所有人如梦初醒,激动得浑身颤抖,无需任何命令,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用尽全身力气呼喊:
“拜见女帝陛下!拜见帝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帝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洪亮整齐,带着发自肺腑的激动与忠诚,震得演武场周围的火把都摇曳不定。
姬紫曦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伏的众人。
两年光阴,在她们脸上刻下了些许风霜,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甚至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旧伤痕迹。
但那份眼神中的赤诚、那份历经磨砺后沉淀下来的精气神,却与当年并无二致。
她心中感慨万千,袖袍轻轻一挥,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将众人稳稳托起。
“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带着重逢的喜悦,“许久未见,今夜无眠!朕与诸位,当效仿当年,篝火为伴,促膝长谈!不醉不归!”
“好!!”
“不醉不归!!”
“哈哈哈!痛快!!”
巨大的欢呼声再次响起,瞬间点燃了整个演武场的气氛!
压抑了两年的担忧与思念,在此刻化作了最热烈的欢腾!
仆役们穿梭如飞,搬来更多的酒坛、烤架、瓜果,篝火燃得更旺,映照着每一张激动兴奋的脸庞。
已经成为这群奇人异士中公认智囊、负责协调众人事务的汪淑雅,此刻脸上带着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的笑容,排众而出,对着姬紫曦和沈君泽深深一揖:“主人,主夫郎,请上座!”
她指向早已在篝火旁最尊贵位置摆放好的两张铺着柔软兽皮的宽大座椅。
姬紫曦看着她进退有度、指挥若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她牵着沈君泽走过去,并未立刻落座,而是抬手,带着长辈般的亲近与肯定,轻轻拍了拍汪淑雅的肩膀。
“汪淑雅,” 姬紫曦的声音带着笑意,“看来这两年,你把这群‘糙女子’调教得不错,进退有度,其乐融融。来,都别拘着了,坐下!朕今日不议国事,只想听听,这两年,你们各自,都经历了些什么?这微凡界,又有了哪些新气象?”
她拉着沈君泽在主位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含笑地扫视众人,如同归家的主人,召集久别的家人。
气氛瞬间更加热络。众人纷纷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或搬来小凳,酒碗斟满,烤肉飘香。
最先开口的是已经带着御兽宫归顺大昭的孟飞舟,曾经斯文儒雅的他猛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把嘴,指着身旁威风凛凛的影煞,声音洪亮:“陛下!您看影煞!当年您收下它时,才巴掌大点,现在可是咱们北境狼群公认的‘影王’了!带着它那群狼崽子,可帮我们揪出了不少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探子!”
影煞似乎听懂了他的夸奖,骄傲地昂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幽绿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灵性的光芒。
“哦?”
姬紫曦饶有兴致地看向影煞,她能感觉到这头巨狼体内蕴含着一股远比普通野兽精纯强大的力量,隐隐有向妖兽转化的趋势,想必是灵气复苏带来的造化。
“影煞,过来。” 她伸出手。
影煞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身躯灵活地穿过人群,走到姬紫曦面前,温顺地低下头,用硕大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呼噜声。
它对姬紫曦的气息有着本能的亲近与敬畏。
“好孩子。”
姬紫曦笑着揉了揉它厚实的颈毛,顺手渡过去一丝精纯温和的灵力。
影煞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周身的气息似乎都更加凝练了一丝。
孟飞舟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
这时,坐在孟飞舟身旁的万毒之主毒老怪,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嘶嘶气音的腔调开口了:“嘿嘿,陛下,影煞是出息了。老怪我这两年也没闲着,那些个藏在阴沟里的毒虫子,可都被我收拾得差不多了。还顺手改良了几味毒方,对付那些皮糙肉厚的蛮子,效果……啧啧!”
他干枯的手指捻动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他说话间,一股极其淡薄、却足以让寻常武者瞬间麻痹的异香飘散开来,但很快就被他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墨玉镯子吸收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