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灵萱望着那团在树影里凝实的雾气，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当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浮出时，她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刻的震撼，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正从她心口深处被人轻轻拽动。
\"姐姐。\"那声音像碎冰划过玉盘，带着刺骨的凉意。
郑灵萱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却撞进顾修然温热的胸膛。
他的手掌按在她肩侧，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像一道锚，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这是......\"谢无尘的问心箫在掌心沁出薄汗，作为归墟守护者，他见过太多意识分裂的异象，可眼前这团金光里的身影，分明带着与郑灵萱相同的命盘纹路，\"意识分裂的投影？\"
\"你拒绝了归墟之母，却不知你自己早已是她。\"那身影抬手指向郑灵萱眉心，淡金色月牙印记突然发烫，\"你以为斩断印记就能摆脱命运？
可笑。\"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如利剑破空。
顾修然旋身将郑灵萱护在身后，腰间玉剑\"铮\"地出鞘三寸，剑气凝成半透明的屏障。
可那道金光触到剑气的瞬间，竟像热油滴入冰水般\"嗤\"地炸开，碎成万千金芒，刺得众人眯起眼。
\"修然！\"郑灵萱抓住他的衣袖，看见他臂弯处被金芒擦过的血痕，红得刺眼。
顾修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又带了半步，目光如刀钉在那身影脸上：\"你不是她。\"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你的眼神，没有温度。\"
那身影的脚步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却更冷：\"你倒是有几分眼力。\"她歪头盯着顾修然，\"不过，你以为用这点儿温情就能困住她？\"说着，指尖又凝聚起金光，这次目标却是郑灵萱的丹田。
\"灵萱小心！\"李小红尖叫着扑过来，却被马如龙一把拽住。
商人的铁算盘\"哗啦\"展开，十二枚精铁算珠破空而出，带着破风声响直取那身影面门。
秦香玉的琵琶突然发出裂帛之音，七根琴弦同时震颤，声波裹着内力撞向金光。
那身影抬手轻挥，算珠\"叮叮当当\"砸在她身周三尺外的岩石上，迸出火星；琵琶音波则像撞在棉絮里，消弭得无声无息。
谢无尘的问心箫抵在唇边，清越箫声骤然响起。
归墟封印链的纹路顺着箫身流转，在半空织成一张银网。
那身影终于收敛了几分戏谑，指尖金光暴涨，银网瞬间被灼出个窟窿。
\"这不可能......\"谢无尘的手在发抖，他能感觉到箫中流转的，是郑灵萱体内溢出的归墟之力，\"她怎么会......\"
郑灵萱盯着自己的掌心。
方才那道金光掠过她心口时，她分明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与那身影重叠了一瞬。
体内有团火在烧，不是归墟之力，而是更古老的，属于她自己的——或者说，属于\"另一个她\"的力量。
\"你在害怕。\"那身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熟悉的清冽，却多了几分偏执，\"你害怕承认，你才是归墟真正的核心。
母亲的意识不过是引信，你才是那团火。\"
山脚下的喊杀声更近了，容天的笑声混着兵器碰撞声，像潮水般涌上来。
李小红的指甲几乎掐进郑灵萱手背，马如龙的铁算盘又攥紧几分，秦香玉的琵琶弦绷得几乎要断。
\"灵萱，你信我吗？\"顾修然突然侧过脸，眼底映着她慌乱的倒影。
她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喉头发哽：\"我信。\"
\"那就闭会儿眼。\"他的剑彻底出鞘，寒光映得那身影的金瞳微微收缩，\"我护你。\"
郑灵萱依言闭眼，却听见耳边传来衣物撕裂的声响——是顾修然的衣袖被金芒划破了。
她攥紧拳头，体内那团火突然窜高几分，顺着血脉往指尖涌。
\"程七！\"谢无尘突然低喝，\"归墟罗盘的残魂，你看出什么了？\"
半透明的虚影从郑灵萱怀中的罗盘里飘出，盯着那身影的眼神几乎要凝成实质：\"不对......\"他的声音带着残魂特有的沙哑震颤，\"这不是单纯的意识投影......\"
山风卷起更多枯叶，打在众人脸上。
那身影的金瞳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在眨眼间被冷意覆盖。
她抬手指向郑灵萱，金光如注：\"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宿命——\"
郑灵萱在睁眼的瞬间，与那身影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眼底翻涌的，不是恶意，而是......不甘。
程七的惊喝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头顶。
半透明虚影的残魂抖得几乎要散成星芒，归墟罗盘在郑灵萱怀中嗡鸣，\"金手指？\"谢无尘的箫声戛然而止，归墟封印链的银网\"啪\"地碎成光点，\"她穿越时携带的特殊能力......\"
\"若两相融合，她将彻底成为归墟之母；若彼此对抗，她会陷入精神崩溃。\"慕容雪的指尖掐进掌心，算珠串在腕间撞出急促的脆响。
她本是闭着眼推算，此刻猛地睁眼，眼尾泛着青灰——这是透支命理的征兆，\"归墟之母的意识早被她的金手指同化，现在分裂出的，是被能力反噬的......第二人格。\"
山风卷着喊杀声灌进林中空地，容天的逆流党羽已摸到山脚。
郑灵萱却听不清那些喧嚣了。
她望着对面与自己共享一张脸的身影，耳中只有血液沸腾的轰鸣。
\"被压抑的另一面......\"她喃喃重复程七的话。
记忆如潮水倒灌：第一次穿越时为保命杀山贼的手抖，为收服神兽熬夜研读秘籍的眼酸，被顾修然误解时咬碎的唇，被反派设计坠崖时咬着牙爬上来的每一步。
那些她刻意压在心底的疲惫、委屈、不甘，原来都被金手指吸收，酿成了这团冷冽的光。
\"你不是谁的容器，也不是谁的延续。\"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有星火在烧，\"我是郑灵萱，是自己选路走过来的郑灵萱。\"
镜像人格的金瞳缩了缩，这次没再冷笑。
她的指尖仍凝着金光，却有那么一瞬，郑灵萱从她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像极了刚穿越时站在悬崖边，望着深谷里狼群时的自己。
\"来吧。\"郑灵萱一步跨出，靴底碾碎两片枯叶，\"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两道身影同时动了。
顾修然的剑刚要出鞘，却被谢无尘按住手腕——两人招式如出一辙，都是郑灵萱最熟悉的\"惊鸿三式\"。
第一式\"穿云\"，镜像的掌风比她快三分；第二式\"掠水\"，镜像的足尖点地时多带了七分狠劲；第三式\"破月\"，镜像的指尖竟凝出了实质的金刃，划开郑灵萱左肩，血珠溅在对方衣襟上，与她自己的伤口位置分毫不差。
\"你在留手。\"镜像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金刃抵住郑灵萱咽喉，\"为什么？\"
郑灵萱望着那对与自己相似的眼睛，突然笑了。
她的右手看似慌乱地去抓对方手腕，实则用小指勾住了对方袖中暗藏的银针——那是她前日让李小红缝进所有外袍里的防身暗器。
\"因为我知道，痛的时候该停手。\"她借力翻身，反扣住镜像的手腕，同时用银针扎向对方手肘麻筋。
镜像的金刃\"当啷\"落地，郑灵萱的另一只手已按在她后颈大椎穴上，\"而你不知道。\"
镜像的身体在她掌中剧烈颤抖，金瞳里的冷意开始溃散。
郑灵萱能感觉到，那团属于镜像的力量正在被自己吸收，带着酸涩的委屈、灼人的不甘，还有......一丝解脱。
\"原来你也累了。\"她的声音放软，\"那些我没说出口的疲惫，你替我扛了这么久。\"
镜像的脸突然模糊了一瞬，再凝实已是郑灵萱初穿时的模样——素色布衣，发间别着根木簪，眼里还带着对陌生江湖的惶惑。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便化作万千金芒，没入郑灵萱眉心的月牙印记。
\"灵萱！\"顾修然冲上来，剑仍握在手中，却先捧住她的脸仔细检查伤口。
谢无尘的箫尖还在渗冷汗，程七的虚影瘫在罗盘上直喘气，慕容雪的算珠串\"啪\"地掉在地上。
李小红原本缩在马如龙身后，此刻突然捂住嘴。
她盯着自己怀里的蓝布包裹，那是郑灵萱今早塞给她的贴身信笺。
方才混乱中她紧攥着包裹，此刻却发现蓝布边角多了道金线绣的小莲花——那是秦香玉的绣工，可她分明记得，郑灵萱的信笺是素面的。
\"小...小姐？\"她哆哆嗦嗦打开包裹，泛黄的信笺上墨迹未干，写着：\"子时三刻，带归墟罗盘至后山崖底，否则郑灵萱魂飞魄散。\"
山脚下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是逆流党羽特有的狼啸暗号。
李小红抬头，正看见那个\"郑灵萱\"消失前对她眨的眼——在金芒散尽的最后一瞬，对方的右眼下有颗泪痣，而她的主子，右眼下干干净净。
\"小姐！\"她尖叫着扑过去，将信笺塞进郑灵萱手中，\"有人...有人换了信！\"
顾修然的剑\"嗡\"地出鞘三寸，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谢无尘的箫重新抵住唇边，归墟封印链的银纹在他周身流转。
慕容雪弯腰捡起算珠串，指尖在算珠上快速拨动，脸色比刚才更白：\"子时三刻...崖底...这是归墟最深处的坐标。\"
郑灵萱捏着信笺的手在抖。
她望着掌心的月牙印记，突然想起镜像消失前那抹解脱的眼神——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金手指分裂出的人格，不过是引她暴露弱点的饵；真正的后手，早在李小红的包裹里埋下了。
\"修然。\"她将信笺递给顾修然，指尖按在他手背，\"我们去崖底。\"
\"不行。\"顾修然的拇指抹掉她肩角的血珠，\"这是陷阱。\"
\"但这是找到容天老巢的机会。\"郑灵萱笑了，眼里的星火比刚才更亮，\"而且...\"她摸了摸眉心发烫的印记，\"我现在知道，归墟之力不是枷锁。
它是我的，我能掌控它。\"
山脚下的狼啸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
李小红攥紧郑灵萱的衣角，马如龙的铁算盘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秦香玉的琵琶弦上已搭好银梭。
谢无尘将程七的虚影收进罗盘，冲郑灵萱点头：\"归墟守护者，我陪你。\"
顾修然望着她眼里的光，最终将剑收回剑鞘。
他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遮住渗血的伤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若有危险，我带你走。\"
郑灵萱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这次，换我护你。\"
林梢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只余一缕银辉落在归墟罗盘上。
那枚半透明的残魂突然开口：\"小心...崖底的雾...有毒。\"
而李小红仍盯着自己的蓝布包裹，后颈泛起凉意——她分明记得，方才\"郑灵萱\"眨眼时，嘴角的弧度，和主子每次谋划时的笑，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