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叔，我好像看不清你是霸王还是虞姬了？”
在胡同里院子的房顶上，我看着小孩眼里的疑惑轻声问道：“我像虞姬吗？”
“像。”
说完后小孩紧握住了我的手：“可像谁都不重要，你只是我的傻子叔，我的爸爸。”
“是啊，咱们都姓常。”
“嗯。”
“明天咱们就一路往西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麦浪。”
“现在有吗？”
“有。”
“那漂亮姐姐会陪我一起去吗？”
我摇了摇头，指着院子里的单良说道：“这个好叔叔陪咱们一起。”
小孩笑着和单良打了一个招呼，随后又朝我问道：“傻子叔，漂亮姐姐说台下第一排有很多你的朋友，还有你喜欢的姑娘，为什么他们都走了？”
“因为……因为他们爱我。”
“啊？爱你为什么还要走？”
“你还小，不懂。”
小孩挠了挠脑袋，又转头朝我问道：“那你喜欢漂亮姐姐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漂亮姐姐看你的眼神里有喜欢。”
我愣了一下，笑着问道：“你能看出来啊？”
“当然看不出来，但我感觉到了。”
见我沉默，小孩又再次问道：“傻子叔，你喜欢漂亮姐姐吗？”
“曾经吧。”
小孩愣了一下，他小小的脑袋里不知道曾经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用稚嫩的嗓音说道：“原来喜欢也会忘啊？”
“是啊，这个世界是善变的，根本没有永恒的东西。”
“但另一个漂亮姐姐说你就是。”
“另一个？”
小孩点了下头，把脑袋靠在了我身上傻笑着说道：“除了漂亮的虞姬姐姐，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漂亮姐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额头上有一个很好看的发饰，是大米粥。”
“周粥……”
“好像是吧，反正她对我可好了，每次虞姬姐姐教完我唱戏，她都会带我去吃好吃的，还带我去玩，她说我的名字很好听，还和我讲起了你的名字代表的意思。”
“那她去哪了？”
小孩摇了摇头，我的视线也再次放到了医院的方向。
等小孩睡着后，我让单良留了下来照看他，自己则是步行去了医院。
虽然周粥不会在那里，但我真的需要去那间诊室里坐一坐，自己的心真的太静了，不是那种正常的安静，而是一种病态。
济南城变了很多，甚至连医院都改了格局，原先的诊室已经变成了病房，在询问过一个巡房的护士后我低着头回到了一楼。
在一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还亮着灯的房间。
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周粥，但还是悄悄走了过去。
里面没有周粥，没有医生，也没有病人，好像这一盏忘关的灯就是特意为我留的。
房间的布局和之前的诊室一样，我的出现给房间里的白色增添了些许颜色。
没有光泽的黑发，淡黄色的衬衫，还有胸前红色的玫瑰，这些东西组成了现在的我，也是我仅剩的东西。
但好像这些又不是我，我到底是谁呢……
是那个吃了毒蘑菇走错路懵懂的少年，是在姜叔叔坟前哭喊着没有家了的孤儿，是穿着白衬衫的常老板，是穿着红色戏袍的霸王，还是想求一个安稳的付游，亦或者是……是贪恋一切的虞姬呢……
“医生吗？”
正当我沉思时，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喊我医生的是一个瘦弱的男生，他的个子不高，胸前挂了一个老式的ccd相机。
“我……我不是医生。”
说完后我便在男生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间，但他却喊出了我的名字。
“常青。”
我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我的背影轻声问道：“为什么你现在像虞姬？”
“我……不是。”
“今晚演出的视频我在手机上看到了，你演的虞姬比苏朝露更像。”
“我真的不是。”
……
我并像逃一样离开了大楼，可还是绕了一段路来到了一楼诊室的的窗台下。
周粥回来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也听到了男生的声音。
“周医生，对不起，我又来了。”
“没关系，我一直在。”
“我刚才看到了常青。”
周粥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他走了吗？”
“走了，但他好像变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像他，像虞姬，像你。”
“我不是说了不要让你多想吗？”
“我没多想，但是我拍下了照片，你看……”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周粥长叹了口气说道：“他少了太多东西，只能留在心里，但他的心都是窟窿……他只有像这样麻木自己活成很多人的样子，心不会疼。”
“那他是病得更重了吗？”
“或许快好了，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他现在的状态。”
接下来的谈话我并没有去听，但是在医院门口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户后站着一道人影在朝我挥手，似在送别，也似乎在挽留。
……
“傻子叔，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平坦的地方。”
“是啊，这里是平原，在古代叫中原，是兵家必争之地。”
小孩点了下头，趴在车窗户上接着问道：“这里是漂亮姐姐的家吗？”
“是。”
说完后我停下了车，带着小孩走向了麦田中央。
“傻子叔，这是谁的坟啊？”
“那个漂亮姐姐的。”
小孩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问道：“那……里面埋了什么啊？”
“以前的漂亮姐姐。”
我蹲在了地上，点上了一根烟轻声说道：“那个漂亮姐姐比现在还要漂亮，她不会化浓妆，也不会用戏腔和别人说话，爱笑，爱喊傻子叔我桶哥。”
“那她……”
“她死了，死在了那年春天，也死在了我们订婚那天。”
在小孩诧异的目光中，我揽住了他的肩膀接着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你差点儿就有一个妈妈了，但是傻子叔不好，弄丢了……”
“妈妈……”
小孩跪坐在了地上，盯着面前的土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接过了单良递来的黄纸，起身走到了叔叔的坟前。
虽然我不知道苏朝露现在有没有过上她想要的日子，但她已经不再受段荣控制，我也终于有了面对叔叔的勇气。
如果叔叔真能听到我心声的话，他会原谅我吗……
为了她的姑娘，我真的失去了太多。
……
接下来的几天，我带着小孩玩遍了周围的景点，但最出名的老君山我并没有带他去，毕竟他从小生活在山上，玩了这些天也累了，而且他也该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小孩。”
“嗯？”
“你想在海边上学，还是在济南？”
小孩愣了一下，拉着我的手低下了头。
“傻子叔，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