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陆玄昭坐在榻边,浑身冰冷,却浑然不觉。
榻上,秦之宇闭着眼,面色灰白如纸,瘦得整个人都陷进了榻里。
他似是陷入了梦魇,喉间断断续续,溢出呓语:
“苏苏……对不起……苏苏……”
陆玄昭眸色一沉,喉结滚动,心口钝痛。
他紧紧握着对方冰冷的手,脑中回响起李大夫那句话:
“他心死了。人心若死,再多的药,也救不回来。”
“秦之宇,不要睡了。”
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乎咬牙的煎熬。
“你不是一直……想见那个人吗?她在京城……她还在等你。”
那句早就准备好的谎,艰难从嘴里吐出时,陆玄昭感到一阵剜肉的痛。
“你不想见她了吗?她还记得你……还在等你回去见她。”
他话音刚落,秦之宇忽然剧烈咳出一口血,浸红了枕边。
李大夫闻声冲进屋来,翻手抽出银针,一道道封入要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李大夫神色凝重,“王爷,继续说,不要停!”
时间仿佛被凝滞。
陆玄昭却在一片混乱中,仿佛听到自己说出了最狠的一句。
他说:
“我与虞苏……只是奉旨结亲,假夫妻而已。
你不是还爱她吗?你要活着,去见她,去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他说完这话时,嗓音哑了,指甲陷入肉里。
陆玄昭从不轻易撒谎。
可为了把秦之宇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只能选择谎言。
半炷香后,榻上的人终于清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浑浊,又在触及身侧人影时,逐渐聚起焦点。
“……王爷?”
陆玄昭立在旁侧,身影沉静。
李大夫喜道:“醒了醒了!秦将军总算醒了!”
不经意间却触到陆玄昭的视线。
李大夫心虚的很。
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刚刚只是出此下策,,想来王爷也会体谅他。
不过,不愧是王爷,连假车成婚这种话谎话都能闭着眼,说出口。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陆玄昭却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沉沉地看着秦之宇,心跳沉重如鼓。
他不知道对方方才是否听见了那句话。也不知道今后自己该如何收场。
可人活着,就好。
另一边,秦之宇迷迷糊糊,四肢依旧沉重如铁,但脑中那句话却十分清明。
“她还在等你……”
“我与虞苏……只是奉旨结亲,假夫妻而已。”
那熟悉的声音在他昏迷与清醒之间回荡。
他侧过头,看着屋外的风雪,胸腔剧烈起伏。
世界模糊又真实。
他虚弱地看向床侧的人,嗓音嘶哑:
“王爷……刚才……你说的话,是不是……是真的?”
秦之宇眼中浮起难以掩饰的希望。
他问,“苏苏真的……原谅我了吗?她真的还在……等我?”
陆玄昭静静看着他,动了动唇,却是半句话说不出口。
他喉头微动,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秦之宇眼中重燃了光。
而陆玄昭,只觉得心口某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他第一次说谎。
也是他最痛的一次。
·
虞苏倏地睁开眼,鼻尖扑来一股潮湿腐败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转头,就见房梁上吊着一具女子的尸体,瘦削干瘪,下身血迹斑斑,尚在滴落。
死状凄惨。
她的心狠狠一颤,她记起来了。
她被长公主抓走,秘密卖到了南方的烟花之地。
“哟,醒啦?”
一个满身肥肉的大汉朝她走来,满脸堆笑,喘息粗重,酒气熏天。
“听说这批货个个是上等的,瞧你这张脸……嘿,这又是哪家的千金沦落到这步田地?”
说着,见虞苏还瞥了眼那具尸体,大汉笑道:“放心,你长得这般标致,我可舍不得弄死你。”
他一步步逼近,犹如一座人形肉山。
虞苏眼底骤然划过一道冷光。
她陡然翻手,拔下头上的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入他喉侧。
“咕…”
大汉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轰然倒地。
“可惜你不属于灵活的胖子……”
虞苏收回发簪,冲出那间阴暗的小楼。
外头巷子冷清,街头偶有行人,但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儿。
她一路奔逃,问路打听,这才知道这里是南方偏镇的边市。
远离京畿,女子稀少,尤其像她这样的年纪与相貌,一旦露面便是活靶子。
果然,她才走出一条街,就察觉到了异样。
身后那几个皮汉一直跟着她,行踪鬼祟。
虞苏面不改色,快步走向一个街边摊位。
摊主是个年近半百的妇人,正低头纳鞋底。
“婶子,有剪刀么?”虞苏低声问。
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从绣篮里摸出一把老式绣剪,塞进她手里。
虞苏道了谢,快步拐进一条无人的巷子。
片刻后,她再次出现,模样已然大变。
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被她一刀剪去,只留下贴着脸颊的短发。
绣剪她暴力拆成两半,一半绑在木棍上成了刺刀,一半用碎布缠绕成柄,藏于腰带中防身。
她重新踏上路口。
她要往北。
回京。
她要活着,要让长公主,血债血偿!
身后的皮汉终于等不住了,见她要出城,几人疾步逼近。
虞苏未回头,只默默握紧那把自己打造的刺刀。
是吴敢教她的防身技能。
出其不意,快准狠。
对付训练有素的暗卫没有胜算,对付几个瘦胳膊瘦腿,营养不良的地痞还是绰绰有余。
巷口一声厉喝,几人猛扑上来。
剪刀划破空气,一个人应声倒地,另一个抱着喉咙蹲下。
虞苏眼中没有恐惧,只剩下冷意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