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明的话让诊所的空气凝固。
秦勇玖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他看看温景明,又看看李凡。
这人的脑子是不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坏了?
刚被人从火坑里捞出来,反手就一盆冷水泼在救命恩人脸上?
温景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脸颊有些发烫。他梗着脖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补了一句。
“李先生,我不是针对你。这是科学原则问题。”
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李凡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人能看透他心里在琢磨什么。
他没接温景明的话,只对着旁边的楚云深偏了偏头。
“走,带我们的新同事上去,跟大伙儿见个面。”
楚云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扯了把温景明的袖子,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话:
“哥们儿你疯了?第一天上班就跟老板抬杠?想不想干了?”
温景明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
“医术上,不能含糊。”
楚云深没辙了,只能跟在李凡身后,心里给这个头铁的哥们儿默默点了一根蜡。
几个人先后走进顶楼。
顶楼是个打通的大办公室,此刻正乱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梁兴旺戴着老花镜,脸快埋进一本发黄的古籍里,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轻抚,嘴里嘟囔着什么药方配比。
朱玖来正用一块鹿皮,一遍遍擦拭一套银针,每一根都擦得锃亮,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陈士兴最大声,正叉腰对着电话咆哮:
“什么?这批当归成色不对,退货!全给老子退了!”
宇文忠在角落里摆弄着一堆中药材,张丽娟和苗晓梅正围着一张桌子研究什么药方,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李凡一进去,屋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抬起头,目光齐刷刷落在门口。
他走到办公室中间,拍了拍手吸引注意。
“各位,停一下手里的事。”
他侧过身,一指身后的温景明。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同事,温景明医生。”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一位专攻西医的医生。”
办公室里的老中医们脸上露出几分讶异,又有些不以为然。
西医就西医呗,大惊小怪的。
李凡扫视全场,看着众人各异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温医生,对我们中医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他认为,中医,是玄学。”
“是原始、低级、愚昧的玩意儿。”
李凡原封不动地复述了温景明刚才的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份天气预报。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十几道目光,像刀子一样齐刷刷钉在温景明身上。
温景明被这阵仗搞得头皮发麻,脸涨得通红,急忙摆手:
“各位前辈,我……我的意思是……这是对事不对人!纯粹是学术上的讨论!”
“学术?”
脾气最爆的陈士兴第一个炸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子“咣当”乱跳。
“小子,你算哪根葱?你懂个屁的中医!”
陈士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温景明面前,唾沫星子横飞,几乎喷到他脸上。
“老子用几根草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人,比你小子在教科书上见过的病症都多!你他妈跟我谈学术?”
温景明本来还想放低姿态,息事宁人。
可被陈士兴一口一个“小子”,一口一个脏字地骂,他那股知识分子的傲气也被点燃了。
他猛地推高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也拔高了八度,针锋相对。
“救人靠的是双盲实验,靠的是临床数据和科学验证!不是靠吹牛!按照现代科学的标准,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中医'这门学科!”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说什么?!”陈士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好大的胆子!”张丽娟拍桌而起。
“反了天了!这是在刨我们祖师爷的根啊!”
“年轻人,话可不能这么说!”
...............
温景明环视一圈,看着这群被他激怒的老中医,心里也打起了鼓。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豁出去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中医的理论基础就是阴阳五行,这和占卜算命有什么区别?”
他越说越激动,
“经络穴位?解剖学上根本找不到这些东西!你们口中的'气',用任何现代仪器都检测不到!”
陈士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景明的鼻子:
“你个白眼狼!刚才要不是我们救你,你早就让那帮流氓给打死了!”
“那是因为你们来得及时,不是因为什么神医妙手!”
温景明梗着脖子,
“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不能证明中医的有效性!”
朱玖来站起身,手里的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太绝对了。我行医四十多年,亲手治好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是病人自愈能力的作用,或者是安慰剂效应!”
温景明丝毫不让步,
“没有对照组,没有统计学意义,这些个案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梁兴旺弯腰捡起地上的古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摇头叹气:
“年轻人啊,你读的书还是太少了。中医传承几千年,要是真的没用,早就被历史淘汰了。”
“传承时间长不等于正确!”
温景明反驳道,
“地心说也传承了一千多年,后来还不是被推翻了?”
楚云深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家伙是真的不要命了,一个人挑战整个办公室的老中医。他悄悄拉了拉温景明的衣角,小声说:
“哥们儿,差不多得了。”
温景明摆开他的手,战意正浓:
“我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中医就是伪科学,这是国际医学界的共识!”
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
“轰”的一声,整个办公室都炸了。
梁兴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景明的手哆哆嗦嗦,嘴唇都在颤。
“胡说八道!你……你这是在放屁!”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群穿着对襟衫、白大褂的老中医,隐隐地将温景明围在了中间,个个吹胡子瞪眼,怒目而视。
那架势,不像是在搞学术辩论,倒像是要来一场全武行。
楚云深缩在角落,看着被围在风暴中心的温景明,心想这家伙今天怕是走不出这个门了。
可温景明被这么多人围着,脸上居然没有惧色。
他深吸一口气,用更大的音量,盖过了所有人的怒喝。
“好!都别吵!你们不是要讲道理吗?我们就用事实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围着他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气得脸色发青的梁兴旺脸上。
“我来问你们!一个病人,发高烧,体温三十九度!我,用西医的方法,可以给他用一粒布洛芬!”
“我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这药吃下去,药物分子是怎么通过血液循环,抑制了体内的前列腺素合成,又是怎么作用于大脑里的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最终让体温平稳降下来的!”
“这叫科学!可重复!可验证!全世界的医生都用这个方法,都能得到同样的结果!”
他说到这里,往前踏了一步,气势逼人。
“现在,轮到你们了!”
“你们上!你们用什么方法?用针扎?用火罐拔?还是用那黑乎乎的草根树皮汤?”
“你们谁能站出来,用我能听得懂的语言,用科学,给我解释清楚,你们是怎么让这个烧退下去的?!”
“别跟我扯什么阴阳五行、风寒湿热!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理论吗?是哲学还是神学?”
“我就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温景明的食指戳在空气中,直指众人。
“这烧,你们是怎么退的?背后的科学原理,是什么?!谁!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