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军和他儿子在南滩一亩地里干活。
搭了竹板架蒙了塑料膜，种了一茬青菜。
密密麻麻指头蛋大的嫩苗，从外面看绿汪汪一片。
村里人都想揭开塑料膜看一眼稀奇。
李旺军决定在棚子周围搭一圈土坯墙，堵住其他人挨不到菜棚跟前。
老远看过去，白花花一个塑料棚周围是一圈土坯墙。
他老远给江山打招呼。
“山子，我还以为你们一家前天就回来了，前天不是星期六嘛，你们没来，二百户村的社火队挨家转，没去你家院里，你看这事儿耽误的。”
七百户村的社火搞不起来，到了正月里，请别的村的狮子旱船来七百户挨家转一圈，每家出个三块五块。
“表哥，我人不在家，你让社火在我家院里跑一圈咋了？”
“你们人不在跑什么嘛，你猜怎么着，你大哥也不要社火在他家院里跑，估计又和你大嫂打架呢，你大哥这两口子这个正月糟得说不成，他说把你爸坟没埋好，要提出来重埋。”
江山听李旺军抱怨大哥家破烦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看忠忠拉着脸不愿干活的表情，江山笑着问：“忠，你咋没去学校报名上课，你的寒假作业是不是没写完，报不了名领不了书？”
忠忠要哭的表情：“尕表叔，我的作业就是没写完，老师让我回家写去，可我爸妈非要把我拉来抱土基。”
李旺军又骂他儿子。
“屎憋到屁眼上了你这会儿着急？你咋不说你一天到晚看电视？”
李旺军家里自从有了电视，忠忠一个字都不想写了，一天到晚恨不得钻进电视机里。
他留在家哪是写作业，看电视能看到天黑，李旺军拽他来干活，才不惯着他。
明天的书不念了。
“忠忠，赶紧去写作业，别帮你爸干活了。”
忠忠撒丫子跑回家。
他爸冲他背影喊：“你再看电视我把你腿卸折呢。”
叹了一口气，李旺军又跟表弟说话。
“山子，你看看，你家有了一台电视，惹的你大哥大嫂一天到晚打锤骂仗，我家有了一台电视，惹的我一天到晚骂忠忠。”
李旺军手底下的活不干了，山子带着他娃舅舅来了，总不能让娃舅舅在地里帮忙干活。
“走，回家招呼你们吃肘子肉过正月十五。”
江山乐呵：“你家还有肘子肉？”
“咋没有，一个大肘子我留到今儿了，就是给你煮着吃的。”
江山呵呵。
李旺军满脑子想着五千块打井。
走了三步，他忍不住了问出口：“山子，我算了算，那笔钱贷下来还要等一个月对吧，你说到了三月就有一万给我？我不要一万，五千就够了。”
李旺军思来想去，山子就是拿那一万块给另一家银行，再贷出来两万块，要不然怎么可能给他拿一万块。
不知道他找的谁做的担保。
江山答应了他三月给他一万块，不是农历三月，是正月十五过后两天的阳历三月。
“表哥，我今天回村里就是带你去兰城领这一万块钱。”
“啊？今天？”
李旺军感觉心脏狂跳腿肚子发软。
“一万块，千真万确？”
江山斜他一眼：“你以为我在哄你？”
“不是，山子，我的意思是说我拿五千就够了，我哪能拿一万，我以为你说的是农历三月办这事。”
“表哥，五千块打不了机井，最少要给安泰县水利局交八千块，咱交一万，他们没理由推辞。”
夏京京听得满脸惊疑。
怎么着，姐夫跑村里来，是给他们的李村长说要给一万块钱？
“姐夫，你有一万块了呀？”
李旺军拍拍他肩膀，笑的一脸无奈：“都是从银行贷出来的，这也算你姐夫的本事，我跟你说京京，先打出来机井抽水浇地，你姐夫的二十亩地一年就能收一万斤麦，我打算用五年时间给你姐夫还清这一万块。”
李旺军给夏京京解释清楚。
别以为你姐夫白白掏这笔钱。
他现在清醒得很，看得比谁都长远。
两个人回到李旺军家屋里，果然有一个大肘子炖在大锅里等江山回来吃一顿。
刘芬还不见回家。
李旺军嘴里又骂他老婆：“二百户的秦腔有啥好看的，她天不亮就跟几个女人跑去看了。”
李旺军嘴里骂，肘子肉不想给自己老婆留的口气。
“山子，好好吃，京京，我跟你说，你要跟着你姐夫好好干呢，保证你挣钱。”
其实李村长心里很纠结。
山子这叫挣什么钱啊，倒出来一万存进去，又贷出来两万块，为了给村里打这口机井，他背上了银行的一万五千块贷款。
这叫什么事儿。
刘芬回来了，刚好中午吃饭的时间点。
江山笑她：“表嫂，你赶着饭点来给我表哥和娃们做饭？”
刘芬嘻嘻笑：“我早上煮了一个大肘子是干啥的，还要我回来做？我一口没吃呢，饿死我了。”
刘芬赶回来是美美吃一顿正月十五煮得肘子肉。
李旺军咋可能不给老婆子留一口。
吃了几口肉，刘芬这才想起来问江山，莹莹和小梅小宝都好着没，你们一家这就稳定到了安泰县城啦？
李旺军给自己老婆使劲挤眼，小梅舅舅在这儿呢，千万别说江山和莹莹是两口子这种话。
刘芬挖了一眼自己男人，要你安顿？我能不知道吗。
“京京，你是要跟着你姐夫做生意？”
夏京京赶紧点头：“我姐夫会赚钱，我跟他学些东西。”
夏京京心底里的想法谁也不知道。
他老在外面跑不着家，知道要被老爸教训，就跑安泰县城来了，这样的话可以说自己一直跟着姐夫做挣钱生意。
跟在姐夫身后干一周，到了周末他就可以回去悄悄干自己的事。
跟小慧说好了，自己只能在周六周天去找她玩儿。
找小慧玩儿这事先不能告诉家里人。
跟着姐夫干事情，手里就有钱了，手里有了钱，小慧更会粘着自己。
江山看夏京京一眼，感觉这小舅子在自己跟前这么乖有些不正常。
他是不是忘了打了自己一拳的事？
江山看出来，因为岳父给了自己一千块，夏京京认为他想跟着姐夫就能跟着，姐夫不会和他说推辞话。
李旺军掩饰不住激动万分的心情指挥他老婆。
“芬儿，把我那套衣服收拾一下，我和山子出门一趟办大事。”
刘芬马上明白他要办什么大事，他跟山子出一趟门，搞一笔钱打井。
“山子，你不是说到了三月才能拿出来这笔钱吗？”刘芬小心问一句。
“表嫂，我说的三月不是农历三月，是过完正月十五的阳历三月，你和我表哥都误会了。”
可想村长两口子有多激动。
李旺军那套出门衣服放平展在炕上，瓷缸子里装上开水，冒着热气用缸子底儿熨平衣服皱子，再挂到门背后挂一夜。
江山跑回家里，从炕脚木柜子里拿户口本的同时，翻出来几件媳妇最爱穿的衣服，裹在头巾里明天早上一起带走。
夏京京以为姐夫带他来村里，是借村长家骡子车拉货去矿区贩卖，哪知道姐夫就拿了一个包，装了几件姐姐的衣服，坐镇上的班车又要返回县城。
“姐夫，生意不做了？”
“谁说我还做骡子车生意？姐夫带你俩去兰城。”
“对，去兰城存一万贷出来两万，在县城租店开铺子，这是你姐夫年前就想好的计划。”
李旺军昨天想明白了，表弟在安泰县城存五千贷一万，拿到手缓期一段时间，再跑省城存一万贷两万出来。
夏京京很失望：“姐夫，这算赚钱吗，这是倒欠银行钱。”
李旺军知道江山要倒欠银行一万五，很不正常。
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这个春天给七百户村能打出一眼机井，怎么着都行。
欠得钱咱想办法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