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旧时回声齐奏（五）
左镇潮彼时没想太多，还以为他是临时有什么要紧事，才挑在这个时间点联系，遂直接就关闭摄像头、按下了通话键。
当然，如果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可能更愿意把自己的手砍了。
屏幕闪了两下，逐渐显出通话对面的环境来。
那头不再是刚刚直播时的场景，像是从书房换到了卧室，入目是暖色的灯光，从床铺到墙纸、窗帘，全都透着宜居且舒适的淡色调。
秦子焕已经脱掉了那身毛衣，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一双长腿交叠着靠坐在床上，低头看向手机。
模糊的光打在他那张浓墨重彩的脸蛋上，将本就深刻的面部线条勾勒得越发惊心动魄。双眼紧紧盯着镜头，眼底的暗色里满是翻涌的情绪，灼热而滚烫。
从这个角度，那领口半遮不遮的，其实什么也遮不住。
大片大片白皙的肌肤全露在外面，精致的锁骨与微微鼓起的胸肌在衣料下若隐若现，被昏黄的光线照得暧昧而欲气。
大约是那衣衫实在有些透，光线一打，甚至能隐隐勾勒出下方劲瘦的腰肢。
这个画面对于左镇潮来说还是有些刺激了，于是她第一反应是把手机翻了个面。
「可能是我开视频的方式不对。」她心说。
问：当一个和你告白过且被你拒绝了的大帅哥在你面前不好好穿衣服，你要如何和他正常交流？
「您完全可以选择不跟他交流。」兰达姆犀利地指出，「您现在最理想的方案是立刻挂掉电话，并将此人拉黑删除。」
左镇潮不敢苟同。她长这么大，有个年纪相仿的朋友——应该能说是朋友吧——实在不容易，兰达姆此举毫无疑问是在压榨她本就贫瘠得可怜的社交圈。
最重要的是，兰达姆该不会真的以为这种又是探灵主播又是关注对象的人很好找吧？
她缺的情报和任务对象谁来补？兰达姆自己上吗？？
“……”
秦子焕没有说话，垂眼看着屏幕。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从最初于师大西校区的废弃教学楼结识起，秦子焕对她的态度就相当热情与自来熟。两人怎么说也是过了命的交情，左镇潮彼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她也不讨厌这样的人。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人生太枯燥乏味， 有秦子焕这样的人在边上，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现在这副不说话的沉默样子，着实有些少见。
只是左镇潮没开摄像头，她也不知道这人对着黑屏望得这么深情款款的是在干什么。
“……我以为……”半晌，他终于闷闷地开口，“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左镇潮：“？不啊，我一个小时前不是刚刚在V信上回你消息吗？”
秦子焕没料到她是这反应，当即愣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立刻将通话界面小窗，翻上去看聊天记录。
果不其然，左镇潮不久前才回了他的消息，而且还接受了要去参加年会的邀请。
巨大的惊喜砸得他有些发懵，甚至来回切了好几遍，来检验其真实性。
在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也不是在做梦之后，他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顿时就绷不住了。
秦子焕看向镜头，眼中细碎的闪光掩盖了深层晦暗的情绪，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那什么……我之前还以为是我睡迷糊了看见的幻觉，不是故意不回你的。”
左镇潮从善如流道：“没事，这不是回复了吗。”
她还没问“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就见秦子焕顿时坐直了几分，将脸距离镜头更近了一些，目光灼灼：
“既然、既然你还愿意接我的电话，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声音听起来相当紧张，甚至有些发抖。
左镇潮斩钉截铁：“没有。”
秦子焕：“？”
他难以置信、泫然欲泣地看着她：“你连哄我一下都不愿意吗？我们好歹也是患难与共的关系！”
“那不是欺骗你感情吗？这可是人渣行径。”左镇潮也有些不熟练地道，“坦白地讲，先前没人和我表白过，我不太清楚要怎么处理——呃，你是个好人？”
秦子焕：“……”
“哎，你看这事儿闹的。我真的觉得你人很不错！长得也好看，上的是S大，还是顶级主播……”
秦子焕：“好了好了，别说了。”
他白皙的脸颊被暖光照得有些泛红，抬起手捂住了脸，似乎有些赧然。
秦子焕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从脸上拿下来，红晕却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耳后。
他眼神有些躲闪，却竭力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故作轻松道：“那左姐，我给你看个东西，稍微等我一下。”
说完便关闭了摄像头。
左镇潮的手机顿时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那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音，她便暂时收了目光。
不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了秦子焕的声音：“……好了。”
左镇潮下意识看向屏幕，直接撞见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青年那件若有若无的睡衣被从底下掀开，露出劲瘦的腰肢与大半线条紧致有力的腹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在昏暗的光线下呈出暧昧的色泽。
左镇潮呆愣地盯着他腰腹上性感的人鱼线，就这么顺着向下，小腹上若隐若现如树根般盘踞的青筋，一直没入低腰的灰色长裤中——
“啪”！
她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掉在地上，赶紧抬手去挡住屏幕，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
不是说不是干这种事的主播吗？！
大概是听见了她这边兵荒马乱的动静，秦子焕此时倒是不见刚刚的局促，声音夹了几分笑意，听起来很是无辜：
“以前是合作伙伴，当然不能玷污我们之间纯洁无瑕的关系，可是现在我在追你啊？……哎呀，别管那么多了，就说好不好看嘛。”
坦白地说，的确好看。但是色诱最多只能硬控左镇潮一小会儿，起不到多少决定性作用。
她维持着半捂住手机屏幕的动作，脸上的热意都要蔓延到脖子上了，只感觉嘴皮子都捋不利索：“你这样我怎么看屏幕——”
由于过分震惊与慌乱，甚至一时间忘记她可以直接切小窗。
“懂了，左姐喜欢看这个。”秦子焕打了个响指，略有些可惜道，“早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我还装什么？”
可怜左镇潮当了一辈子正经人，竟然在秦子焕这个拟人生物这里荣获一个“喜欢看腹肌”的印象。
她被搅成一片浆糊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运转和思考，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境就应该直接挂掉电话。
然而在她移开手，打算就这么做的时候——
“小左。”
背后极近的地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左镇潮下意识回过头：“怎么了？崔医——”
她的声音顿住了。
崔璘已经换好了一身居家服，站在沙发后方不过三四米的位置，手上提着医药箱，显然是来为她换药的。
然而此刻，他直直地看向左镇潮的方向，唇角微抿，丝毫不见笑意。
左镇潮突然意识到，崔璘看的压根不是自己——
是她的手机。
而此刻手机屏幕上，因为没了她的遮挡，完完整整、毫无遮掩地将秦子焕那色气十足的身材全都露了出来。
灯光昏暗、动作还满是暗示意味，怎么看怎么少儿不宜。
偏偏秦子焕这家伙还在对面拉长声音说些非常糟糕的话：
“要不要我把衣服再掀上去一点……？”
左镇潮：“……”
崔璘：“……这是？”
秦子焕警觉：“我怎么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你不在家里吗？”
这什么社死现场？！
左镇潮立刻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双手摊开对崔璘道：“什么也没有！”
崔璘瞥了眼被她随意丢到边上的手机，将医药箱放到沙发上，自己则是挨着她坐下，正好将她和手机间隔开。
也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机身又开始不停震动，时不时有收到消息的叮咚声。
崔璘置若罔闻，边开箱子边说：“没关系，你也长大了，哪怕看这些也不要紧。”
“……”左镇潮尴尬得不行，赶紧转移话题，“饭团呢？”
“在我的房间睡觉呢。”
“您和我师父把房间安置好了吗？没再吵起来吧？”
崔璘取出碘酒和棉花，示意左镇潮将衣服掀起来。
她刚刚把手伸向睡衣下摆，他就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抬起头微微仰视她。
一边换药一边回答道：“他帮我理了一半，但是好像临时有什么事，就离开了。”
“离开？他回自己房间了？”
“啊，应该是从窗户上跳下去了？”
左镇潮：“？”
她一脸“你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脸莫名地看着崔璘。
「而且话说你倒是稍微拦一下啊！」
「不过二三楼的高度，摔不死他。」兰达姆冷静道，「不过既然能这么急匆匆的，或许是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左镇潮目前还对陆回雪基本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若非此人对她一直很好，还有救命之恩，她是绝对不可能心甘情愿叫对方师父还把人带回家住的。
陆回雪既然没和她说，那估计和她没什么关系，不需要太在意。回头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就行。
“好了。”
彻底换好绷带后，崔璘便略低下头，开始收拾起地上散落的药物。
衣领因为这个动作而被微微下扯，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后颈，修身的衣衫将他的宽阔的脊背线条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闪着温润而柔和的光晕。
左镇潮安静地等他收拾完，本以为他会就此站起来，可崔璘却只是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抬起头看向了她，没再有下一步动作。
这个距离下，连他鼻侧的那颗小痣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琥珀色的眼瞳宛如浓厚粘稠的蜜糖，缓缓流动着金色的倒影。
但额发垂落下的阴翳笼在漂亮的虹膜上，将那本就黏腻的色泽搅成了一滩浑浊泥泞的幽潭，深不见底。
“……崔医生？”左镇潮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地上凉，您先赶紧起来吧？”
崔璘没有回应。
少女微微低下头、垂着眼轻声细语地同他在说着什么。
他根本无暇去注意那些话语的内容。
此时此刻，他身处在满溢着她的气息的房间内，少女的长发垂在他的肩上，声音就在他的耳侧，近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吻上他的眉心。
最过分的是，腹部柔软的热意还残留在他的指尖上——
哈啊……不行。
虽然是为了和她多待一会儿，才迟迟不愿意起身。
……可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崔璘抓住医药箱的手紧了又紧，手背上因用力而突起条条蜿蜒的青筋。
吐出的话语却温柔到了极点：“现在伤口还疼不疼？”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镇潮由衷感谢道，“多亏您照顾，不然恢复得不会这么快。”
「当然也有『真气 LV.2』的功劳在……」
“不用跟我道谢。”崔璘弯了弯唇，声音轻了又轻，几不可闻地喊她，
“小左。”
“唔？”
“我想一直都能、像现在这样照顾你。”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好不好？”
“当——”
左镇潮猛地顿住了。
她下意识地回应，可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刚刚到底听到了点什么。
「……卧槽。」
她真恨不得晃晃自己的脑子，看看能不能倒出水来——不然为什么总在幻听？
“……抱歉，说不定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是……”
“没有理解错。”崔璘摇了摇头，笑意不变，“我也没有喝酒，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不存在睡不醒或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况。”
“？！您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因为我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呀。”
崔璘牵过她的手，牢牢地攥在掌心，像是要将其与自己的彻底融在一起，领着她抚摸上他的脸颊。
“可越是了解，就越是喜欢……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掌心，被触碰到的地方泛起丝丝的红晕。
“……抱歉，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医生。”
也配不上什么冠冕堂皇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