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雷斯利庄园】余烬常燃冰霜之影（二）
“……”
大厅内的气氛短暂地停滞了片刻。
左镇潮将后面的数张相片拿起来仔细观看，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辨认错，才发问道：“这是你拍的？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陈潇的声音还是有些漏风，有些迟疑地回答，“昨天晚饭后，八点半到九点的样子。”
「破案了。」左镇潮心说，「我就说怎么把主馆别馆都给找遍了也没看见楚瑶的人！可冒着这么大的雪跑去狩猎小屋，她和周博远到底想要干什么？」
“昨天晚上八点半？那时候暴风雪还没停吧？”秦子焕疑惑道，“你跑去狩猎小屋那边做什么？”
陈潇沉默了。
于是秦子焕盯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道：“我靠，你该不会是跟踪过去偷拍的吧？！”
他这话像是戳中了陈潇的软肋，对方当即大声争辩道：“我不是！我——我就是路过大门的时候发现楚瑶单独出去了，好奇才跟上去的！”
“你好奇？你好奇还偷偷摸摸跟着？”秦子焕冷笑，“做了还不认，恶不恶心？”
陈潇本就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他似乎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嘴张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词句：“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就是跟了她一段路，又没有做别的事，人也不是我杀的！我一看到周博远也在，立刻就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左镇潮说，“周博远不是和楚瑶一起从主馆离开的，而是在狩猎小屋那边等她？”
“对。我最开始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结果跟着跟着走到狩猎小屋去了，我刚想凑近再看看，就发现小屋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就是周博远——”陈潇的脸色越发难看，“然后他俩就抱在一起啃上了！”
左镇潮：“？”
叶泓清：“？”
秦子焕：“哈？他们跑那儿是去干什么的？？”
“鬼知道，反正我看到的就那么多了，难道还要继续看下去吗！”陈潇绝望地说，“我当时觉得这波没白来，吃到大瓜了，就想着先拍两张照片。昨天晚上外面冷得要命，这鬼地方路上连盏灯都没有，雪还下个不停，我担心被发现就赶紧离开了。
“结果回到别馆之后我越想越不对，楚瑶和周博远以前那点事也不是秘密，她现在的大哥要是知道了，那不得炸吗？她现在算是逗鱼一姐，我哪里敢惹她！”
秦子焕：“那你还拍？”
“所以我拍完就后悔了啊！原本想着直接把照片销毁算了，但是万一他们已经发现我了呢？我留着照片还算是个把柄，所以——”
左镇潮倒是可以理解陈潇的行为，虽然看上去听上去颇为荒唐，但这种纠结还算符合逻辑。
“也就是说，”叶泓清说，“昨天晚上九点多，我们去别馆找楚瑶的时候，你其实刚刚从狩猎小屋那边回来？”
“……对。”陈潇说，“我的确去了健身房，但是因为没什么心情，所以稍微举了两下哑铃就出来了。”
左镇潮问：“那你当时说看见楚瑶上楼，还猜测她已经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了，也是在说谎？”
一说起这个，陈潇又觉得自己这顿打挨得实在是太冤了，不禁开始哭天抢地：“我那不是想着他们要办事儿，估计好半天才能回来，特意给他们打掩护吗！鬼知道后面会发生这种事啊！亏我还想着要顾忌他们的脸皮，你看看周博远那王八蛋把我都打成什么样了！”
然而他的哭诉并没有唤醒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怜悯，就连医者父母心的庄红药都不免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换言之，昨晚我把餐巾系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楚瑶压根就不在房间里，而是在狩猎小屋和周博远在一起。」左镇潮心说，「可今早餐巾却还留在门把手上……楚瑶究竟有没有在昨晚回过房间？」
「或者说——有没有活着回房间？」
「周博远和楚瑶分明在昨天下午才刚刚吵过架，而且这两人的过往显然不是那么愉快……」
左镇潮回忆起昨天自己和秦子焕刚刚抵达庄园，在突发暴风雪之后，临近晚餐时终于看到楚瑶、周博远和俞天宇出现在了大厅中。而那时前两者显然是刚刚在二楼露台吵完架，看上去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张青如和楚瑶说话她都置之不理。
这两人吵架的结果看起来并不算皆大欢喜，而晚餐时间，左镇潮一直注意着楚瑶的一言一行，清晰地记得她没有和周博远说过一句话。在那种前提下，这两人怎么可能跑去狩猎小屋欢欢喜喜地约会？
她正思索着，便听见叶泓清问道：“刚刚你是去找周博远套话了？”
陈潇惊愕：“你怎么知道的？”
“……”叶泓清显然懒得解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应该不至于蠢到直接告诉他你拍到了什么。大概率只是怀疑周博远就是凶手，但是目前的时间线又对不上，所以想试着从他那里套出什么情报吧。但是不仅没能套出半点消息，反而还不小心把自己拍到东西的事暴露了——我猜是这样。”
「哈。」兰达姆在左镇潮的脑海中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和宿主共享视觉还真是有意思，总是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杂技。」
左镇潮觉得它骂得有点脏了。
陈潇已然失去了自己最拿得出手的筹码和秘密，面对叶泓清的问话直接开始破罐子破摔：“对对对，你猜得对。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那傻*突然就暴起要翻我的口袋……我口袋里面就是照片，我怎么可能让他翻！结果两个人就直接打起来了。”
看起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外衣口袋的关注程度究竟有多离谱。
“打到一半，那个酿酒师好像进来劝架了，但是周博远就跟疯了一样揪着我打……我没开玩笑，他当时就跟个鬼一样，眼睛都是全黑的！我吓得半死，哪里敢和他还手！要不是你们来了，我估计真得被打死……嘶！”
陈潇说着说着，情绪一激动便又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开始嗷嗷叫唤。其声音之凄惨，左镇潮都疑惑他接下来几天要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冷静点，冷静点。”她说，“我们会让周博远离你远一点，他不会再过来打你了。”
左镇潮拍了拍叶泓清的肩膀：“你怎么看？”
在指尖触及到他身体的瞬间，对方便猛地僵硬了一下。金发青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没有回话，而是暗戳戳地瞟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也略有些飘忽：“从目前的时间线来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周博远杀害了楚瑶。昨天晚上的暴风雪一直持续到将近午夜，湖水结冰，只要运用冰湖冷藏尸体，不仅不容易被发现，还能减缓尸体腐化的速度，误导真正的死亡时间。”
其他人：“……”
庄红药：“……”
庄红药：“……你们看我干嘛，我都说了我不是专业的法医。”
于是众人收回了视线，左镇潮则是接着叶泓清的话头继续道：“要这么说，那今天早上六点到七点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岂不是全都被推翻了？楚瑶真正的死亡时间反而极有可能在昨晚九点到十——”
她话还没讲完，就感觉自己的手突然一轻，秦子焕一把抓过她的手臂，无比熟练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由于两人身高的差距，这个动作不免让左镇潮有些吃力。
“他好聪明啊，左姐~”秦子焕说，“不像我，什么都想不明白哎。”
叶泓清：“。”
金发青年似乎想要翻一个白眼，但显然他已经连做这个动作的兴致都失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左镇潮安抚道，“我也什么都不懂，这不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吗。”
“是吗？那我就问咯。”秦子焕歪了歪脑袋，神情看上去很是无害，“刚刚那样的猜测根本没法解释密室吧？尸体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楚瑶的房间里，门还上着锁？你可别说是针和线这种烂大街的手法，钥匙严严实实塞在楚瑶的裤子口袋里，普通的针线根本做不到。”
秦子焕这一番话，突然让左镇潮想起一个先前一直被众人所忽略的点。
——那件和服。
那横竖不可能是楚瑶自己换上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哪位客人放置在行李中的东西。倘若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被带进来，如此醒目的服饰，检查行李的人不可能认不出来。
也就是说，那十有八九是原本就存在于庄园之中，只是被人拿来使用了。而能提前准备这种东西的，只能是庄园内的工作人员。
她将自己的考量告知了其他人，陈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不可能是闹鬼？”
左镇潮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告诉他“世界上没有鬼”，但倘若此时认可他的想法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于是她决定当做没有听见。
“有没有可能，杀人和处理尸体的是不同的人？”庄红药考量着回答，“庄园内的工作人员发现周博远杀害了楚瑶，出于对庄园秩序的维护，不得不帮他处理尸体……这能解释和服的问题吗？”
“不能。”叶泓清直接道，“只要密室没有解开，这个推理就没法站住脚。或许准备和服的与为楚瑶穿上和服的不是同一人，但前者即使能认出这是自己的东西，恐怕也不会承认。而且如果死亡时间前推到昨天晚上，那么除了我们三个能够相互佐证外，其余人恐怕都不具有不在场证明。”
一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只能推出一个结论，嫌疑最大的就是周博远。
而就当他们准备继续就着周博远的手法聊下去的时候，温巧等人也从餐厅内走了出来。他们特地将陈潇和周博远两人分开单独问询，就是为了能让事件变得更加客观。
双方简单交流了一下。温巧说周博远死不认罪，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十分怀疑陈潇偷拍了他，还说陈潇早就有过尾随其他主播并且实施偷拍的前科。
但无论周博远的话是真是假，陈潇手中的照片却是明明白白的铁证。俞天宇在得知自己的确又被绿了之后怒不可遏，嚷嚷着要拿菜刀把周博远砍死，还说这人绝对是杀人凶手无疑，就应该将他单独关起来。
“我很抱歉，俞先生。”温巧遗憾地说，“在场各位都不具备执法权，无法剥夺周博远先生的人身自由。更何况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周先生就是凶手……”
“这还不算明确证据？！”俞天宇气得差点没把照片甩在温巧脸上，“等他半夜跑你房间把你掐死你就老实了！”
温巧丝毫不在意他的诅咒，只是平静地吩咐其他人去准备今天的午餐。尽管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已经没多少人还吃得下饭——秦子焕除外——但他们还是按照先前的规格，准备了丰盛的自助餐。
俞天宇骂骂咧咧地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边上就是大厅内的座钟。他口中把整个庄园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接着便开始嚎着要喝酒。
管理酒窖的杜恒不得不跟他赔礼道歉，一边说着“早就在准备了”，一边让苏朔帮忙去把酒窖里的瓶装酒取上来。
左镇潮起初也没什么胃口，直到嗅到食物的香气，她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有些饥饿过度。
「我的头好痛。」她在脑海中抱怨道，「上回用那么多脑细胞还是在大一考高数的时候。」
「及格了吗？」兰达姆问。
左镇潮正想怒斥兰达姆这番毫无信任感的提问，却听见不远处猛地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随即是一系列玻璃掉落在地的碎裂声。
“哇哦。”秦子焕挑了挑眉。
左镇潮愕然，转头只看见俞天宇的座位附近被酒瓶碎片洒了满地，暗红色的酒液飞溅得到处都是，包括俞天宇的衣服、桌布以及边上的座钟。
而苏朔正提着一只看上去就无比沉重的冰桶，以一种相当离谱而怪异的姿势站在俞天宇的座位边上，冰桶内的酒瓶赫然已经跌落在地、全部碎裂。
——看上去似乎是苏朔走到俞天宇边上的时候绊了一跤，然后酒就倒到对方身上了。
「……这是什么霸总小说的情节吗？」左镇潮质疑道，「一般小说里不都是泼咖啡吗？」
接着她便注意到了些许不寻常的地方——苏朔脚下踩着的地毯，不知为何与餐厅内其他地方的地毯不同，呈现出一种满是褶皱、毫不平整的模样。
他显然就是因为这一片不平的地毯才会滑倒，好在身手过关，自己是稳住了，但酒没有。
——全用来满足俞天宇想要喝酒的愿望了。
苏朔：“……抱歉，客人。”
黑发青年默默地站直，低头看了眼衣服已经面目全非的俞天宇，思考片刻，最终扯下餐桌上的餐巾，递给了对方。
而俞天宇本人，在周围人或震惊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然后，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巨大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