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冰的指节攥得发白,声音里压着几分焦灼与痛楚,“你能不能别总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背后的因果,你根本......”
“我不清楚?”雪儿猝然打断,眼中寒芒乍现。她向前逼近一步,左手扣住他握着自己的右腕,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那请任将军明示,我该清楚什么?”雪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锥,“是清楚归舟的杀手身份?还是你的好计谋令他死于非命?”
任冰闻言,胸口如遭重击,眼中瞬间盈满泪水,他哑着嗓子喊道,“你没看到么?”说着猛地仰头,那道被归舟利刃所伤的寸许伤口赫然暴露而出,已然结痂的伤痕再度崩裂,殷红的血珠顺着颈线蜿蜒而下。
“他要杀我,他想要我的命!若他不死,死的人就是我......”任冰全身发抖,分不清是愤怒到极致的战栗,还是心如死灰的寒意,亦或是两者交织的绝望。
雪儿瞳孔骤缩,她看见任冰脖颈间的伤口仍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肌肤滚落,浸湿了玄色衣领。
她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似乎想要将那道伤痕抚平,眼中的寒冰正一点点碎裂,“他......他......”
任冰的双手突然紧紧扣住雪儿肩头,“你以为他随便改个名字就能躲过组织的追杀?折冲府死士,任务失败者,从来只有死路一条,他比谁都清楚......”
雪儿眼中的泪水突然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归舟站在药炉前,用那把缺了口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扇着火,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想起他为了避嫌,在院中角落搭起那顶灰布帐篷;更忘不了灵犀峰上,他默默为她开辟的那条隐秘的下崖小径......
“所以他......”雪儿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是......一心求死......”话音未落,她双腿突然失了力气,整个人向前栽去。
任冰急忙将她揽入怀中,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傻丫头,你纯净得就像初雪。我多想永远护着你这份纯真,让你永远相信这世间美好......所以有些事,我实在不忍让你知晓。”
雪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声音轻颤,“你说的......当真?”
任冰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泪湿的脸颊,“我何时骗过你?只是这世间有些黑暗,我不愿你看见。”
雪儿拽过任冰的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她忽然想起那夜破庙里,归舟背对着她时说的那句话,“你这双眼睛太干净......不该被这世间的腌臜污了去。”
“可你们——”她猛地攥紧任冰的衣襟,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这样将我蒙在鼓里,就算是保护了吗?”
任冰手臂一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间,“是我错了。”他长叹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可雪儿,有些事不知情反而......”
话未说完,一只微凉的手突然覆上他的唇。雪儿仰起脸,月光在她眼中凝成两汪清泉,她声音很轻,却像碎玉般清晰,“我不要这样的保护,我要站在你身侧,与你共担风雨。”
她的手还覆在任冰唇上,却被他突然扬起的唇角啄了一下,慌忙避开。
任冰低笑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来,“好,都依你。只是......”他忽然凑近,二人的鼻尖几乎相贴,“你这颗琉璃心肝,当真经得起世间肮脏事的磋磨?”
月光在他眉宇间流转,将促狭的笑意染上几分认真,“兵者诡道——我不过略施小计,倒叫你当成十恶不赦的罪过。”他偏头做了个委屈的表情,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心,“你那些机灵劲儿,怎么专用来防着我了?”
夜风掠过树梢,他忽然敛了玩笑神色,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可要想清楚了,与我并肩而行的路......比你想的可要黑暗得多。”
雪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定定望着任冰的眼睛,“你以为我就没见过黑暗吗?任冰,我的单纯,不是未经风霜的天真,而是见识过这世间最肮脏的泥沼后,依然选择做一捧干净的雪。”
她伸手抚上他怔忡的脸,“所以,未来的日子里让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夜风忽然凝滞,任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灼热的呼吸擦过她耳畔,说出的话却如淬了毒的刃,割得他自己生疼,“凌霜背后那支箭......是我下的命令。”
“我知道。”雪儿的声音竟平静无波,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任冰后背的衣纹,“或许每个人的命数,早在呱呱坠地时便写在了生死簿上。”
任冰猛地松开她,瞳孔骤缩。月光下少女平静的眉眼让他心头剧震——没有预想中的质问,没有歇斯底里的怨恨,只有洞悉一切的澄澈。
“怎么?”雪儿歪着头,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我脸上沾了灰?还是......”她突然伸手捏住任冰僵硬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威风凛凛的任大将军,也会露出这般傻气的表情?”
任冰被她扯得微微皱眉,眼底却泛起温柔的笑意。他捉住她作乱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腕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我的雪儿,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话落他突然低头在她手背落下一吻。抬眸时,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里竟盛满了细碎的星光,“那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雪儿看见他眼底映着的自己,忽然明白——原来最动人的情话,从来不是海誓山盟,而是这样简单的一句“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