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出现一瞬的安静，但赵春生显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赵春生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锦珠啊，你和四妮才是一道家门里的人，咱们才是正儿八经一家的啊！”
“你这些药给其他人都是白送，跟自家人咋能算钱呢？”
他们都去打听过了，谢锦珠在村里一文钱都没收！
全白送！
全村这么几百口子人都能白得的好处，他们想分一杯羹怎么了？
谢锦珠面色微妙。
赵春生口若悬河：“再说了，总归是用不上的东西，留着发霉生灰也是白瞎了。”
“你不如挪给姐夫！”
赵春生猛地一拍胸口：“四姐夫保证帮你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不会出一点差错！”
谢锦珠放下碗挑眉：“那我把东西给你，我能得什么好处呢？”
“那当然少不了你的份儿啊！”
赵春生想也不想地说：“等我转手把这些药卖了，赚到的银子分你一半，剩下的就当做……”
“谁稀罕你分她一半？”
谢二伯砰的一声把碗放下，阴沉着脸说：“路上有银子，她自己不知道弯腰去捡，怎么就非要过你的手？”
“老四家的，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事儿不行，你别惦记了！”
一分钱不出，靠着一张嘴就想往自己的兜里搂银子，这是一个正常人该说的话？
谢锦珠愿意怎么做那是她的事儿，谁都不能插嘴！
赵春生不服气还想说什么，谢大伯没好气道：“吃饭的时候，就别扯着嘴巴胡说了，这是在家，又不是在戏台！”
谢锦珠或许不好直说什么，但他们没什么好顾忌的！
谢大伯把大碗里的鱼腹夹给谢锦珠：“锦珠，你接着吃！”
谢老太也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筷子，再转头看着谢锦珠就笑吟吟的：“这鸡汤是你娘特意炖的，多吃点再放筷子。”
至于不识趣多嘴的……
谢老太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外头的病也闹得差不多了，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房子里总归不是长久的法子。”
“大花，二妮。”
谢大花和谢二妮同时应声，谢老太冷着脸：“等再过几天消停了，你们就都带着孩子各自回自己家去吧。”
老太太这是忍不住在撵人了。
谢四妮和赵春生脸色同时一变。
谢大花和谢二妮却笑眯眯地点头，谢二妮说：“老太太这是见着锦珠就不稀罕我们了，不过也不打紧。”
谢二妮笑着揶揄：“咱家锦珠本事大，吃喝用的全都帮着操办齐了，我回去也是享福的，下次来只怕是要胖上不少呢。”
谢大花也说：“该知福的要知福，我是心满意足得很。”
“孩儿他爹，一会儿去收拾收拾东西？”
大姐夫还是笑得憨实，乐颠颠地点头：“行啊。”
“咱们先回去，等改天你想老太太和锦珠了，我再陪着你回来！”
谢小六扯了扯谢四妮的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转头去跟谢锦珠问起了城内的情形。
原本提起的话头就这么被抹了过去，只剩下赵春生在暗暗磨牙。
发财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在他看来谢锦珠就是在犯蠢！
这样的蠢货从前是个男人也就算了，明明是个女子，却还恬不知耻地霸占着谢家的全部家产，这让人怎么忍得下去？
卖药的事儿，他还要另外想法子……
谢锦珠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善如流地说起了其他的。
得知她吃完饭又要走，王氏止不住地叹气：“小娃娃都知道下雨了要往家躲，你倒好，哪儿不安生急着往哪儿去。”
谢锦珠口口声声说得好听，可用脚指头想都猜得到外头是什么情形。
她说的话怎么能信？
谢锦珠好笑得不行：“娘，真没事儿。”
“再说我都和柳大人说好了，说话不算话不就变成耍人了吗？”
县太爷的名头一出，原本想阻拦的人也都纷纷闭嘴。
趁着王氏她们去急着给谢锦珠收拾小包袱的间隙，谢老太拉着谢锦珠把想得起的都叮嘱了一遍，末了突然说：“咱们村口昨天来了一伙送丧的，那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识字，看不懂灵幡上写的什么，只听到哭得挺惨烈。
那伙人被拦在了村外，但哭得呜呜呜的，听着就瘆人！
谢锦珠面皮失控一抽，干巴巴的：“估计是哭错坟的，反正肯定不是来咱家的！”
谢老太还想问什么，谢锦珠却站起来接过王氏手中的包袱：“城里还有事儿呢，你们就别送了，另外……”
谢锦珠余光扫过门外的人，抬高了声音说：“粮仓里剩下的东西都是定了去向的，不日会有人来拉。”
“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可以去县城方圆斋给我带话，我知道会赶回来的。”
她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谢锦珠来时匆匆，完成任务似的吃完一顿饭，很快又跑得没影儿。
赵春生热锅蚂蚁似的在屋里转圈：“这样下去不行啊！”
“真按那个败家子说的办，岂不是全都废了？！”
谢四妮冷着脸：“那咋整？”
“这家里我说话压根就不管用，全家都被谢锦珠灌了迷魂汤！就没人听我的！”
谢老太都在明着撵他们了！
就连她的亲爹娘姐妹都往谢锦珠的那头站，根本没机会！
赵春生恨铁不成钢地剜了谢四妮一眼，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二姐和三姐夫都是被谢锦珠救过命的。”
谢四妮莫名其妙地说：“那咋地了？救的又不是咱们的命，你怎么……”
“她既然能救他们，当然也会救我们啊！”
赵春生用力握住谢四妮的手，口吻坚决：“四妮，这把能不能发财，可就看你的了……”
谢家屋内的窃窃并未传远，谢锦珠也赶在又一场暴雪来临之前赶到了地方。
季凡看着抖着雪走来的人，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走岔道儿了？”
谢锦珠再不回来，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冻死在半道上了！
谢锦珠翻了个白眼：“又偷谁家的砒霜当口脂使了？”
这人上下嘴唇一翻，当真不会中毒吗？
季凡闷着声笑：“我这不是怕你死了么？”
谢锦珠是他打了包票带出来的人。
要是不明不白死在哪儿了，他还真不太好交代。
然而谢锦珠不把这个当回事儿。
谢锦珠只是扭头望着白茫茫的天地间说：“雪又大了。”
暴雪不停，积雪深重。
大疫后紧接着是大冻，压垮的房屋路边的冻死骨，谁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熬过极寒的深夜。
季凡抿紧了唇，走到谢锦珠的身边低声说：“你囤的那些粮，是为了这场大雪？”
“可是别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儿？”
谢锦珠掀起眼皮看他：“那我的死活，又跟你有多少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