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之啊,听奶奶的,就去见见!人家姑娘条件顶顶好,大公司高管,知书达理,模样也周正!就在市中心那家‘湖畔’咖啡馆,下午三点,可别忘了!”
刘焕之指尖拂过藏经阁桌子上一小撮细腻的灰。
“知道了,奶奶。”他应付着,心里可够绝望。挂断电话,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身上那件靛蓝色道袍。
衣柜里挂着奶奶硬塞进来的新衬衫,挺括得没有一丝人气。刘焕之终究还是没碰它。手腕一转,熟练地将脑后那束碍事的长发挽起,用一根磨得温润的旧桃木簪固定住,挽成一个熟悉的道士髻。
镜子里的人,眉眼间残留着异世风霜刻下的沉静,却硬生生被框在了这现代都市的背景板里,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湖畔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像一块精心擦拭过的水晶,清晰地倒映着街景和步履匆匆的行人。冷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门外的燥热,也让刘焕之裸露在道袍宽袖外的手腕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和甜腻的奶油气息,陌生得令人微微眩晕。服务人员引着他走向角落靠窗的位置。
刘焕之转头观看。
她坐在那里。午后偏斜的阳光穿过玻璃,慷慨地铺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利落的剪影。一身剪裁精良的烟灰色套装,衬得肩线平直,气场内敛而强大。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三十岁左右,正是褪去青涩,沉淀出醇厚韵味的年纪。
刘焕之骤然钉在原地,仿佛一脚踏空,坠回了那个世界。
那张脸他绝对忘不了,线条冷冽如刀锋,眉梢眼角却偏偏蕴着一股近乎妖异的秾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正从一份摊开的财经杂志上抬起,奔向自己。深潭般的眸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近乎琥珀色的光,深邃得能吸走人的魂魄——和当初在北帝刀冢的那双眼睛,分毫不差!
“影山老母!是她?…还是说只是长得一样…”刘焕之差点叫出声音来。
“先生?您没事吧?”服务生带着疑惑的声音,将刘焕之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一看那女子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
“没…没事。”刘焕之对服务生挤出一个的笑容。带着疑问走了过去,拉开她对面的藤椅坐下。藤椅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在过分安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焕之?”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刘焕之的耳朵。
“是我,你是程…姐姐…吧!”刘焕之应承着目光不受控制地胶着在她脸上,试图从那无比熟悉的轮廓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差异。可没有,莫说长相行为举止都少。
那程姑娘似乎没有在意刘焕之过于直白的凝视,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目光落在刘焕之的头顶。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近乎透明的裸色甲油,朝着他的发髻方向虚虚一点。
“你的簪子,”她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有点歪了。”
“哦,不好意思,失态了!”刘焕之边整理边想,她是谁?这可太像了,越看越像!
服务生适时地端上了饮品。她的是一杯精致的拉花卡布奇诺,浮着绵密的奶泡。
刘焕之的则是一杯简单的白水,自打上山之后他少喝饮料了,当然酒除外。
就看那姐姐姿态优雅地拿起小银匙,轻轻搅动着咖啡。金属勺柄触碰瓷杯内壁,发出细微清脆的叮铃声。阳光恰好落在她握着杯柄的右手上。
那里有一枚戒指。
铂金的戒托,简洁利落。真正夺目的是戒托上镶嵌的主石——一颗硕大的、纯净得毫无杂质的祖母绿切割钻石。阳光穿过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投射其上,瞬间激射出无数道璀璨的光芒,霸道地占据了刘焕之的全部视野。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焕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刘焕之点头,表示您随意。
“好,焕之,你平时都在观里清修?”她放下银匙,端起咖啡杯,浅浅啜饮一口,动作简练并不做作。
“嗯,主要在…后山。”
“后山?”她放下杯子,指尖随意地拂过桌面上那本财经杂志的封面,随口道:“刚巧,上周顺手买了座小茶山,就在你们道观后山那片区域。听说风景很清幽,空气也好。”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神却是锐利,“以后去喝茶,倒是方便了。”
“道观后山?买下了?诺大一座山说买就买啊?再说了师父也是个久修得道的,一般来说不会被黄白之物吸引,落了俗气,难不成给的太多了,多到不好拒绝?”
这无形的炫富让刘焕之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禁怀疑这样一个有钱的女子,奶奶是如何找到的,这……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就在这时,他放道袍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打开一看是他奶奶打电话,不用问是问相亲情况的,他没接,把手里调成静音。而后忽的抬头,四目相对。
那姐姐琥珀色的深瞳适可而止的上下打量了刘焕之一遍。
“焕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似审问一般,“我怎么感觉我在哪见过你?”
刘焕之的呼吸骤然停滞,那话好似一声咒语,他只觉得腹中脾脏一震,紧接着其余脏器不由而同的震动。
若说男女之事,历来只听过心动,可今日刘焕之见这姑娘却是脾动。
他只能随意道:“是…是吗?”
“你……”她红唇轻启,一字一顿,字字深邃,“你喜欢滑雪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那部昂贵的折叠屏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拿起查看这才中断对话。
“她,真的是她吗?”刘焕之转念一想,是与不是一试便知,不过我不能动作太大,这里人太多惹了祸还要师父善后。
他回来这个世界之后,所学的武功剑法,奇门之术都没有忘记,他想着若是影山老母必定实力不凡,不过若不是可不能伤了她。
刘焕之心思电转,脸上却挤出个有点尴尬的笑:“呃……那个滑雪,有兴趣!”
正此时那姐姐点头,随之向后靠在藤椅上。
机会!
刘焕之左手稳稳拿着茶杯,也不站起,自身下起个阵法,将两人拉入自己的空间内,紧接着将那姐姐定在那里,他伸出右手去搭那姐姐手腕的脉搏。
所得的结果让刘焕之又安心又疑虑,她应该不是影山老母,纵然自己这几年实力提升,可不会超过影山老母太多,如果要把影山老母那样的高手拉入自己的空间本就需要花费很多法力,更别提话费同样法力把他定住。可他又发现一个事情这个姐姐有本事,她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刘焕之撒了手撤了阵法,就在回归正常的瞬间,一只温润的手,毫无征兆地、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他刚放在桌子上的右手的手腕!
“啪嗒!”
刘焕之猛地抬头,撞进她的眼眸深处。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锋芒,就似多年职场打磨的锐利,又似久经风霜的犀利,总之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魂魄!
“小道士,”她的声音压低了,只有他们俩个听得见,“想试探我?”
刘焕之纳闷,刚才把她拉入内景并不费劲,定住她也没费太大功夫,显然不是他顶住了这阵法,所以只有一种解释,她识破了,却没躲过。这姐姐那双眼睛只怕不简单。
想到这他拱手问道:“还没请教,姐姐大名!”
“我叫程影珊,影子的影,珊瑚的珊!”这几个字清晰地钻进刘焕之的耳朵。
“影山,影珊!我的妈呀!”刘焕之心想这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他心里想着嘴上还应承着“好名字,好名字!”
“是吗,打从你一进来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怪,怎么我是老虎害怕我吃了你!”姐姐说着倒略微往前进了些。
既然她不是影山老母,刘焕之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他可不想继续在这相什么亲,便笑道:“啊,程姐姐,咱们条件差的太大,天壤之别,我就不耽误你了,我先走了!”
“站住,那都是次要的”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一声“嗒”,仿佛敲定了某种无形的契约,“我看上你了。”
看上你了。
这四个字,被她用一种近乎宣布主权的平淡口吻说出来,却显得无限霸气。
刘焕之这把可害怕了“不……”这个字几乎是本能的从齿缝间溢出。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撑住桌子边缘,想要站起来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
然而,缘分来了想挡也挡不住。
“坐下,焕之。”她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刘焕之也不知怎么的特听他的话,腿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你这人真没礼貌,你要跑啊,行吧你走吧,走了你看你明天面试还能不能过!”
刘焕之不明白,一看四周有人往自己这边看,他没办法又坐下了,他急忙问:“不是,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面试啊?”
“我是干嘛的,这点信息要是弄不到,也就别干了”。那姐姐地头翻着包,连头都没抬。
刘焕之不由的怀疑眼前这个女的。她要做什么?拿出更可怕的“法器”?还是……
下一秒,她掏出的却是一张设计极其简洁的、带着暗纹的黑色名片。
边缘是烫金的细线,没有任何多余的头衔和花哨的装饰,只有一个激光蚀刻的名字“程影珊”,以及一串同样烫金的私人电话号码。
她两根手指夹着名片,手腕一转,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名片轻轻推过光滑的桌面,精准地停在了刘焕之面前。
“这是我的生活号码,外人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刘焕之。
这个外人用的好,证明这个电话号码只有他的亲人有,那现在给刘焕之是什么意思,拿自己当亲人?
刘焕之看看那程姐姐,再看看自己,这差的也太多了,话说男女之事他总得图点什么吧,自己啥也没有一个小老道,她图什么。他突然想起最近很火的走私人口还有器官的案子,心想她不会要割我腰子吧。
“存好,祝你明天面试顺利。”
“你到底是谁啊?”刘焕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是,你女朋友啊”。
刘焕之气的就要骂脏话,好在止住了,“你个……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那姐姐倒是一脸疑问,放下银匙“我哪不好,没看上我?我长得不好看?”
哪有当姑娘面说人不好看的,再说了这姐姐长得,当真好看,年少不知姐姐好,错把妹妹当成宝,三十有三十的韵味。
“不不不,不是!”他刚回答完这个,那姐姐又问“我今年三十,嫌我老?”
年龄就更是暴击了,哪能说人姑娘老啊,刘焕之摆手“没有没有,姐姐你……你要不说我以为你十八呢!”
“既然都好,你怎么不同意呢?”
刘焕之捂着脸耳根子都红了:“我说领导啊,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你是局里的吧,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程影珊听了怅然一笑,依在藤椅上轻轻鼓掌“行啊焕之,你可以啊!”
刘焕之道:“我也不是傻子,你有本事,又知道我明天要去局里面试,应该是局里领导,你来找我是工作的事吧?”
“不错,我确实是局里负责人之一,日后应该是你的上司,感谢你选择这份工作,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刘焕之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哦,我说吗,那能有这样的姐姐看上我,闹了半天明天面试的领导提前来面试我了”。
他道:“也不用什么要求,有个地住,一个月有点钱就可以,我不指这个吃饭,主要是没事闲的!”
“就这些没别的了?”程影珊很惊讶,心想你是够闲的,如果你有别的要求。明天面试再提?”
“明天?”刘焕之懵了,这怎么还明天,今天不都面试了吗?
程影珊猜出他的疑问,伸出手指,指了指那桌子上的名片“你觉得我会给员工四人电话吗,局里的面试是明天的,我的面试是今天的,你已经通过了”。
刘焕之反应还是很大的“拉倒吧姐姐,不要开这种玩笑,你是我顶头上司,我和你……谈恋爱,那不是办公室恋情吗,我才不干呢!”
“小伙儿,你还是年轻,你说你要是得罪我,明天面试还能过吗”。
刘焕之当时就火了“不是,你吓唬我,我是吓大的,过不了就过不了呗,你真以为我非得上那去啊……我回道观住呗,再说我是没你那么有钱,我也不愁吃喝…我…”
他在这激情气色的演讲,程影珊不慌不忙的静等着,刘焕之说:“你看啥呢?”
“你手机静音了吧,有人给你打电话!”刘焕之心想你还跟我整这神叨的,他拿起手机可不是怎么的,是他师兄也就是濯阳山掌门打来的,他接了电话,里面传来师兄沉闷的声音“师弟,师父说了让你在山下历练几年,三五年内别回濯阳山”。
刘焕之现在才明白,这是哪是用钱买的茶山啊,这是把自己的“孽畜”除了,师父才同意的。
程影珊又道:“你或许衣食不愁,可想你这样有本事的人在现代社会很难不引来其他人的猜疑或者报复,你有本事不怕,你的家人呢,如果你加入局里,局里就会派遣专门人员在你家人附近居住做邻居,用以保护他们,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别人了”。
刘焕之终究还是迟疑了,此时程影山起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子,考虑一下吧,明天见哦!”随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串钥匙“公寓钥匙,离上班的地方很近,提前给你,明天带你办过户手续”。
刘焕之望着那远去的窈窕背景,口中默念“道祖在上……这红尘劫数……弟子怕是……躲不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