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红举起手里的小酒壶,勾唇一笑:“不是二公子派遣,我便来不得是吗?”
屈槐顿了片刻道:“是!”
玉红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掀开帐帘便径直走了进去:“外头冷,我想进帐说话。”
见她进了帐,屈槐反倒不进去了。
只在外面道:“既然姑娘怕冷,那便在帐内同我说吧,我听得见。”
玉红声音哀怨:“屈将军,若是有一天,二公子厌弃了我,要将我送往军妓营,你待如何?”
屈槐苦笑:“不会有那一天吧!来来往往的姑娘中,二公子最宠爱的便是玉红姑娘。”
玉红开门见山道:“世事没有绝对,我要你一句话......”
“我......我不会让你进军妓营......”
“你以何为证?”
“我这条命......”
玉红只觉两腮一热,半晌后,淡淡道:“你这条命,也是二公子的。”
外头沉默了片刻,屈槐终于开口:“从最开始,抱着诛灭奸党,匡扶社稷的雄心跟了二公子,渐渐被他重用,我只在等待着能用自己生平所学为天下人做点什么,哼......可是他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时常让我觉得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里头传来一句话:“你没有错。”
屈槐自嘲道:“这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今日对姑娘口吐真言,就是想要告诉你,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吴德已经死了,我屈槐发誓,不会让我部下任何一个士卒,用从前非人的手段对待这世上任何一个姑娘,同时,我也保证,如果他敢送你进军妓营,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玉红用帕子紧捂住嘴,强行将两眼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屈槐见她不说话,催促道:“玉红姑娘,你在我帐中多有不便,还请回去吧。”
玉红平复了一下心跳,道:“若是我说我不想回去呢?进山快一年,我早就过够了这种强颜欢笑的日子,我恨他入骨,我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生活?”
“你恨他?”帐外的语气极为不可思议:“你怎会恨他?”
“我有爹娘,有家人,我原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因一时顽皮离了爹娘的视线,便被莫名其妙带到了这里,是他让我与爹娘天各一边,是他让我有家不能回,我不该恨他吗?”
屈槐深深吸了口气,声调有些急促:“我一直以为,像二公子那样的人才,那样的出身,是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看你们平日里在他面前千娇百媚,我想你是爱他的,我从不知道......你恨他。”
“受害者怎会爱上施暴者?你以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在这插翅难飞的山谷里活下来,很容易吗?除了讨好他,我们别无选择,从军妓营里抬出来的那一具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想必屈将军是知道的吧......”
“别说了......”
那一具具被丢弃在乱石岗的尸体开始浮现在他眼前,他将她打断:“求你别说了。”
玉红道:“想必屈将军也为自己救不了他们而感到无力吧?难道那些姑娘的尸体不是你和郭枫将军去掩埋,才让她们入土为安的吗?”
屈槐想到自己与郭枫同为洁身自好,且心怀大义之人,便与他一起将那些他不忍看着被暴尸荒野的女子埋了起来。
而正是其中一次,他在乱石岗看到了玉红,月色下,她一袭白衣,跪在雪地里为那些死去的姑娘诵经超度......
他还时常看到她偷偷潜入军妓营,经询问士卒才知她是偷偷去给受伤的姑娘们送药......
即便他知道在这山谷中,没有人敢动沈悦的女人,他也依旧每次都偷偷守在帐外,直到她平安出帐离去。
屈槐道:“多谢玉红姑娘,若是没有你,我便不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吴德,从而接手他手下的人。”
帐内道:“其实将军,你还可以做得更多......”
而此时山腰的卧房内,春卷和苏韫晴二人相拥而卧。
春卷知道了苏韫晴从南下开始直到此次入山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苏韫晴也大致了解了春卷为什么会冒着风险从富户家独自逃跑。
原是那家老爷见她长得好看,而且作为一个丫鬟,从小耳濡目染,竟比自家小姐还要知书达理,便想要将她收入房中,她已经是这家的奴仆,无亲无故,自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想着老爷年纪大了,迟早会死,或许还能留下个一儿半女给自己傍身。
可这家夫人和姨娘得知此事后,想方设法栽赃嫁祸的加害与她,老爷见她在夫人同意正式纳妾前不肯屈身自己,又不说软话,也不逢迎讨好自己,便也由着几个女人欺负她。
心想等她被欺负得受不了了,总会来求自己庇护的。
可是春卷没有,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逃了出来。
谁知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苏韫晴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发,却发现她发中有一条寸余长的伤疤。
她按住伤疤问道:“这也是叫他们打的?”
春卷没吭声。
苏韫晴含泪咬牙道:“等我们出去后就去找那家人,我一定要为你出了这一口气。”
春卷哽咽道:“姑娘,有你在,真好。”
咚咚咚......
敲门声很是急促,苏韫晴不由一惊,起身穿上鞋子轻轻走到了门边,听着厅里的动静。
凌渊戴上面具冷声道:“进来。”
那人刚进屋就往前一扑,摔倒在地,借着灯光一看,浑身是血,大概是他运气好,颈脖上的那一条刀伤,避开了要害,没割到血脉。
虽然看上去很是吓人,却也没有致命。
他扑倒后强撑起头来道:“二公子,不好了,我们全,中了埋伏,吴良将军被杀了,我,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报信。”
凌渊冷冷道:“粮食呢?”
那人摇头:“没找到,想是那帮人,早有防备,将我们引入了一个隘口,前后夹击,最后就剩我一个人了......”
面具下的脸孔难掩笑意。
“二公子,他们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高手,二公子,派人去,给吴良将军报仇啊!”
凌渊起身走近他,面具下的眼睛紧盯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这样近距离的面对二公子,大概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使得此人格外紧张,再加上身上的伤,他嘴角不断的溢出血来。
“二公子,二公子,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凌渊伸出手,靠近他颈脖的伤口处,慢慢朝着颈部血脉按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