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看不得自己儿子和一个陌生女子的虐恋，垂下眸子，接过梁九功奉上的茶水浅尝了一口。
茶水还没下肚，就听见一旁传来胤礽幽幽的声音。
“皇阿玛，儿子和您儿媳妇这么惨，您为什么还可以如此悠闲的品茗。”
‘“您对儿子的爱，难道已经消失了吗？所以才会看着儿子这么凄惨却无动于衷！”
胤礽的声音幽幽，声音温柔而破碎。
康熙帝愣住了，所以看个电影把自己看哭了的人还要强迫旁边的观众一起哭吗？
这么霸道？
胤礽点点头。
是的，就是这么霸道。
康熙帝缓了缓差点呛到的有些痒痒的喉咙。
“保成啊，天幕不过是虚幻之物，切莫入戏太深，你这样说话，属实有点无理取闹了。”
胤褆点点头。
那可不。
老二忒不讲道理了。
“从前皇阿玛看见与儿臣相似年龄的少年都会想到我，会宽容几分，对儿臣身边之人更是爱爱屋及乌，哪怕他们犯了错，皇阿玛担忧儿臣伤心难过而宽恕他们。”
“如今儿臣就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痛不欲生，皇阿玛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果然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
“皇阿玛这些年的儿子一个个儿的生，眼里早就是那些年轻可爱的弟弟了。”
胤礽的话语平缓，如同涓涓细流，只听声音会让人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很美妙的故事。
但是加入其中平和的阴阳怪气，只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胤褆想要发言，被反应速度突然变快的胤礽直接给堵了回去。
“大哥就不必说了，本就没脑子，靠着曾经的天真灵动让皇阿玛多上几分心思，如今……”
胤礽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嫌弃。
那表情很淡，可就是能瞬间挑起胤褆的怒火。
“如今变成了黑炭，被雷劈过，大哥，你都这副样子了，消停些吧，皇阿玛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脏兮兮的丑儿子的。”
胤褆张了张嘴，怒火还没发泄出来，胤礽便突然转身不搭理他了。
“大哥尚且如此，儿臣如今五十来岁的人了，头发花白，脸上起了褶子，还有斑斑点点。”
雍亲王看着他摸着自己脸上老年斑一样的东西自怨自艾，忍不住安慰道。
“二哥，人老了都会长斑点的。”
胤礽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不会说话不如不说。
“四弟此言差矣，此乃皇阿玛恩赐，一个孝顺的儿子就是像阿玛，连斑斑点点都要像。”
康熙帝：“……”
是，他脸上是有麻子。
那又怎样。
天花多危险，他能活下来，有点这种面上不算损伤的麻子怎么了？
他有麻子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要逮着他的麻子不放？
为什么？
look my eyes！
康熙帝不想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遭罪，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声：“你想要什么？”
胤礽像个木偶人一般表现出了思考的模样。
明眼人一看这就是要拿桥。
看了天幕后的废太子好像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
两个胤礽越来越像。
主打的就是气不死老爷子的同时还要恶心老爷子。
康熙帝拔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保成，你想要干什么？”
雍亲王酸溜溜，也就是二哥才能让皇阿玛这么有耐心了。
胤礽仿佛才听到老爷子的声音一般，只见拨动着酒杯中堪称佳酿的美酒。
这酒不醉人。
“儿臣不想干什么，儿臣只想成为皇阿玛的掌中宝，成为皇阿玛最疼爱的孩子……”
才怪。
明明就不是这样想的。
胤褆拱了拱鼻子噘噘嘴。
老二现在真会胡说八道。
一个老男人家家的，成天的把爸爸最爱我挂在嘴上，羞不羞啊~
康熙老爷子再次打断胤礽的施法：“你说点朕做得到的！”
怎么个掌中宝，吃锅子还是炭烤。
难不成还像小时候那样背着抱着时时刻刻盯着？
俩老爷们埋不埋汰啊。
“啊~皇阿玛富有四海，是天子，难道连儿臣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吗？”
胤礽一副失望极了的表情。
胤?扯了扯胤禟的袖子。
“二哥看起来好伤心。”
胤禟从怀里掏出糕点，用帕子包好递给胤?。
“乖乖看戏。若是无聊，也可以学一学二哥的做法。”
二哥这一招，若是硬有人能学个山寨版的额话，估计也只有老十能复刻了。
“十弟，记住，不论何时，不论何事，有时候脸皮厚些不是坏事。”
十弟嘛，吃吃喝喝，这一辈子就会很幸福。
夺嫡归夺嫡，只有蠢蛋才会想着对十弟下狠手。
胤禟白了一眼虚伪的老四。
听见没，只有蠢蛋！才会对十弟下手。
胤?觉得自己长大了，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九哥还总在怀里给他放点小零食哄着他玩。
九哥真是的。
面上嫌弃，胤?还是乖乖的拿在手里安静的吃东西不说话了。
他知道，九哥不让他说话都是为了他好。
他喜欢九哥，自然将九哥的话奉为圭垚。
胤礽见老爷子的耐心即将告罄，于是也不逗老人家玩了，手对着天幕一指道：“我要她！”
“做不到。”
老爷子直接摇头拒绝。
他变不出来一个姚兰亭，即便真有此女，他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扼杀在摇篮里，而不是纵容胤礽。
保成这些时日已经够嚣张了。
“我要娶她，冥婚，我死后，要和她葬在一处。”
或许下辈子真能遇见呢？
到那个时候，谁也不用等谁七年，一切都是最美的开始。
上蹿下跳的胤礽丝毫不顾及老爷子越来越黑的脸色。
康熙帝看着下面一脸坚决的胤礽，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会泄露了几丝。
“不可能，朕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天幕的故事再传奇，现实中的人也不能复刻。
“皇阿玛！儿臣若说，儿臣一定要呢？”
胤礽此刻才像是露出尖刺的刺猬，可爱但扎手。
康熙帝也正是在等待这一幕。
此刻在康熙帝的眼中，胤礽浑身上下写满了一句话。
来吧，来攻击我最薄弱的部分。
整个人嚣张到不行。
雍亲王巧妙的发现了老爷子浑浊的眼神的变化。
果然啊，士可忍孰不可忍，胤禛能忍老爷子不能忍。
他二哥脾气都这么爆炸惹，将他一手教出来的老爷子能是什么温柔的主儿。
“爱新觉罗胤礽，别忘了，你是爱新觉罗的阿哥，即便你的太子之位被废，你也是尊贵的阿哥。”
“冥婚？你是想要殉情啊！”
“这件事情，朕绝不可能答应你。”
胤礽沉默了。
许久不说话。
雍亲王急的团团转。
不是二哥你的战斗力呢？
去哪了？
老爷子一动真格的你就熄火了？
“我可以不姓爱新觉罗。”
我也可以不做你的儿子……
话语未尽之意使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只剩下有人小声咀嚼食物的声音。
嗯？谁啊，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吃东西？
实在是太不端庄太不优雅太不淑女……等会儿……
好像被深闺怨妇一般的废太子带偏了呢……
总之就是不合适。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
啊，是十阿哥啊，那没事了。
十阿哥还在长身体（脑子）呢，得多吃。
“朕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忠不孝的儿子。”
“那世界上怎么会有您这样不忠不义的阿玛呢？”
胤礽还嘴。
“朕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还要朕如何偏袒你？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予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听着熟悉的质问，胤礽仿佛回到了再次被废的那一天。
那一日他们也是如此的争吵。
争吵到最后，谁也说不清。
“我一定要娶兰亭，哪怕我死，手心里也会紧紧攥着兰亭的名字。”
就像是对美好的追忆，对虚无缥缈的来生去期盼。
似乎娶了兰亭，胤礽就能获得短暂的幸福。
既短暂又永恒。
康熙帝彻底被激怒。
“你想娶，姚氏就得嫁吗？”
“胤礽，别忘了，你有太子妃，有妾室无数，儿子女儿一大堆。”
“你配得上姚氏吗？”
“姚氏不会嫌弃你脏吗？”
“一把年纪吵嚷着要娶姚氏，可人家喜欢的胤礽不是你，是圣宗皇帝。”
“你不过是和他恰好身份低微一致，可你们自始至终都不是同一个人。”
“胤礽，你要鸠占鹊巢啊。”
康熙帝一开口便将胤礽的那层薄薄的遮羞布给彻底撕碎。
一句接着一句的讽刺像是尖刀一层一层的剜着胤礽的心脏。
鲜血直往身体里钻，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快胤礽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层厚厚的黑雾。
伴随胤礽痛不欲生的，还有他癫狂的笑容。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只要他有想要的东西，就是这样指责他，他不配！
他不配拥有。
皇阿玛说的都对！
从亲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最毒。
这才是他熟悉的好阿玛啊。
他如今就是一个废物，谁肯要他呢？
听着康熙帝淬了毒一般的话，胤礽将手中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随后站起身，步伐微微有些摇晃的朝康熙帝走去。
“所以，皇阿玛，在您的心中，我就是一个生而克母，一个什么都不配，一个肮脏的垃圾吗？”
他自然不配。
但这话不能从皇阿玛的嘴巴里说出来。
“生出我这样一个儿子，爱曾经爱若珍宝3过，皇阿玛一定恶心坏了吧，我是您的耻辱，是您一生都抹除不掉的黑点。”
胤礽小心翼翼的攀附上康熙的那褶皱的苍老的手。
“阿玛，对不起。”
他跪坐在康熙帝的脚边，将脸放在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阿玛的手还是那么的温暖。
胤礽的状态明显不对。。
可康熙帝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同从前一样，他用语言，用行动，他肆意的伤害着他最爱的儿子，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后悔万分。
他想说，不是的。
他是在自己和赫舍里的期待中降生的。
赫舍里死前没有对保成的怨恨，只有遗憾，只有担忧。
她只是放不下。
而他呢？
保成是他用心灌溉长成的参天大树。
所以，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康熙帝心中后悔，可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这时，一旁时刻关注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太医突然大喝一声。
“太子殿下服毒了！”
胤礽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在生死之际，还是有人脱口而出一句太子殿下。
太子当了许多年，胤礽学会了很多事情。
比如面不改色的喝下毒酒，强忍着疼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直到嘴角沁出来的乌黑的毒血。
康熙帝迅速起身将胤礽抱在怀中，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俩此刻狼狈的坐在地上。
“保成！”
“太医，朕的太子一定要安然无恙。”
胤礽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摁住康熙帝的大掌，看着康熙帝咆哮朝堂，看着太医颤颤巍巍额。
他摇了摇头。
“阿玛，就这样吧，让我死在……最幸福的时候……”
最幸福的时候，皇阿玛陪在身边，天下众人皆知，他就是和女帝相知相爱一生的那个太子胤礽。
他，在剽窃他的人生。
康熙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像小时候抱着保成一般，将保成拥进自己的怀里。
“保成，你怎么忍心，让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
哪怕是曾经父子俩最相互厌恶的时候。康熙帝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保成死。
哪怕是终生圈禁，可他也只是见不到他。
保成依旧活生生的在这个人世。
不见不念。
相看两相厌，回不到从前，他们就那样默默的安静的活着。
他没想过，有一天保成会死在自己的怀里。
或许，保成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康熙帝年纪也大了。
回想起自己方才恶毒的语言，那一句句话就像是催命符一般重重的压向保成。
人死债消，往往只有死人的好才会被时时惦念。
此刻的康熙帝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疼爱胤礽的慈父，而不是后来的权力怪物。
胤礽嘴巴里不断的冒出黑血，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干净。
比康熙帝反应更激烈的是胤褆。
怎么会呢？
老二这样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人，怎么会选择懦弱的逃避。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