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宽的话音在海风中散去,他并未在海岸线上久留,而是引导众人离开松软的沙滩,踏上了一条铺设着原木板的栈道,向内陆的密林深处走去。
一走进林子,世界瞬间变了。
身后海浪的呼啸和海鸥的鸣叫,被高大的红杉林迅速隔绝、吸收。取而代之的,是潺潺的流水声和林间清脆的鸟鸣。空气中的海盐味也迅速变淡,被湿润的泥土、厚厚的腐殖质和松针混合的清香所取代。
栈道两侧的植被,从低矮的海岸灌木,逐渐过渡到一棵棵树皮雪白、树干挺拔的白桦。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在每个人肩头晃动。一条清澈的溪流在栈道旁蜿蜒流淌,能清晰地看到水底那些被冲刷得浑圆光滑的鹅卵石。
越往里走,林中出现了越来越多奇怪的痕迹。
许多白桦树的根部,都留下了如同被一把巨型铅笔刀啃噬过的、异常整齐的锥形断口。一些碗口粗的树木已经被利落地伐倒,光秃秃地横亘在林间空地上。
栈道转过一个弯,前方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条奔腾的河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截断这条河流的,是一座横亘在河道中央的巨大堤坝。
“我靠……”婷婷第一个失声惊呼,她指着前方,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天然形成的堰塞湖吗?这也太壮观了吧!”
那座坝,完全由无数根被啃断的树枝、石块和泥土构成。它们以一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无比稳固的方式交错堆叠,形成了一道至少三米高、几十米宽的坚固壁垒。它硬生生将一条湍急的河流,在上游蓄成了一片开阔而平静的巨大湖泊。清澈的河水从坝顶的无数缝隙中溢出,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奔腾不息的白色瀑布。
潇潇的直播镜头从脚下的溪流缓缓抬起,最终定格在那座巨坝的全景上。她给了观众足足十秒的时间,去消化这份来自大自然的工程奇迹。
“家人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的声音有些发干,“我们好像走到了一个……一个被巨人改造过的地方。你们看那座大坝,全是木头和泥巴!这真的是自然形成的吗?”
直播间弹幕,在短暂的停滞后,被清一色的“卧槽”淹没了:
“这他妈是三峡吧?!用木头搭的?!”
“这是人力能做到的工程吗?太夸张了!”
“我感觉我像在看《魔戒》里的场景,这是独眼巨人造的吧?”
“我宣布,这是我见过最牛逼的动物建筑!”
“青瑶山庄:要卷就卷生态还原!”
“你们看!坝上……有东西在动!”阿佐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迅速将长焦镜头对准了大坝,并将放大的画面投到手机屏幕上,分享给众人。
屏幕上,一个体型肥硕、皮毛深棕色的小家伙,正用两只前爪抱着一根比自己还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其卡进坝体的缝隙。随即,它又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抱起一团烂泥浮出水面,像个专业的泥瓦匠,仔细地将泥土涂抹在树枝的缝隙里。
“那……那是啥?”马建国大哥瞪大了眼睛,使劲往前瞅,“水老鼠?咋还会垒坝?”
“什么水老鼠,”小雅下意识地反驳,“那是河狸吧?”
“踏遍千山”从看到那座大坝开始,就一直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思索。直到看到阿佐镜头里的生物,他紧锁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脸上露出一种了然和赞叹。
“这里,不是‘加州海岸’了。”他先是下了一个结论。
众人齐齐看向他。
他指着周围的白桦林和那些被啃断的树桩,分析道:“白桦林、这种独特的啃噬痕迹、清澈的淡水河流、以及这种规模的堤坝……这些生态要素,都指向同一种动物。”
他看向陈宽,但眼神更像是在对自己之前的判断进行最终确认。
“这是典型的北美温带河流生态系统。这里的主人,是北美河狸。”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惊叹。
“我曾经在加拿大的国家公园,见过河狸坝。但规模,远没有眼前这座巨大。要建成这样一座坝,至少需要一个成熟的河狸家族,花费数月甚至一年的时间不间断工作。”
他转过头,不再看陈宽,而是看向那些还在大坝上不知疲倦地搬运、修补、加固的“工匠”们。
“你们……你们不是在‘饲养’动物。”
“踏遍千山”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敬畏。
“你们是给了它们一片森林,一条河流。”
“然后,让它们自己,去创造一个世界。”
踏遍千山”那句充满敬畏的总结,让整个栈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座宏伟的堤坝,看着那些不知疲倦的小小身影。阳光洒在开阔的湖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将那些“工匠”的剪影勾勒得清晰而忙碌。
“嘿,我说,”马建国大哥挠了挠头,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指着远处一只正拖着一根巨大树枝奋力前行的河狸,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它们天天就这么干活,不累吗?这得是多大的毅力啊。”
陈宽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马先生,您觉得,它们是在‘工作’吗?”
马建国一愣,“这……这不算工作算啥?”
“对我们来说,这是工程,是工作。但对它们来说,这不是。”陈宽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引导思考的意味,“这是它们的本能。刻在基因里,流淌在血液里,数百万年从未改变的本能。”
他指向河狸坝的方向。“只要有水流声,它们的基因就会命令它们去寻找声源,然后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把它堵上。这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只是为了一个最朴素的目的——创造一个足够深、足够安全的水域,来抵御天敌,抚育后代。”
就在这时,栈道不远处,一只体型肥硕的河狸,正蹲在一棵新伐倒的白桦树旁,用两只前爪抱着树干,锋利的橙色门牙如同最快的电锯,飞快地啃食着树皮,木屑四溅。
陈宽立刻抓住了这个现场教学的机会。
“大家请看那只河狸的尾巴。”
众人齐齐望去。那只河狸巨大扁平的尾巴,此刻正牢牢地抵在地面上,与它的两条后腿,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支架。
“它们的尾巴,用处极多。”陈宽解释道,“在水里是船舵,可以精准控制方向。而在岸上啃树的时候,就是‘第三条腿’,用来支撑身体,保持平衡。而且,如果遇到危险,”他顿了顿,“它会用这条尾巴,狠狠地拍击水面,发出巨大的爆鸣声。这个声音,就是通知所有同伴‘敌袭,快跑’的警报信号。”
婷婷听得入了迷,忍不住感叹:“我靠,一条尾巴这么多功能?简直是动物界的瑞士军刀啊!”
陈宽笑了笑,继续抛出一个更有趣的知识点。
“其实,它们之所以必须不停地啃咬树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看着众人,缓缓说道:“因为它们的牙齿,终其一生,都在不停地生长。”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停地长?”小雅都忍不住开口了,“那要是长太长了怎么办?”
“所以它们必须通过不断啃咬坚硬的木头,来磨损牙齿,维持在一个合适的长度。”陈宽的语气平静,但描述的内容却既残酷又充满智慧,“如果一只河狸,因为生病或者意外,停止了啃咬,那么它不断生长的牙齿,最终会刺穿它的下颚或者头骨。它们不是在工作,它们是在为了活下去而‘奋斗’。”
这番深入浅出的讲解,让直播间的弹幕再次沸腾:
“我靠!知识点来了!这比看《动物世界》还过瘾!”
“为了活下去而奋斗!这句话太燃了!”
“陈导牛逼!这解说,爱了爱了!”
“突然觉得这些小家伙好伟大!”
“我宣布,河狸是我见过最励志的动物!”
“这牙齿长太快了吧,感觉好疼!”
“青瑶山庄:要卷就卷科普!”
潇潇由衷地感叹道:“原来这座宏伟的大坝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关于生存的故事。它们不是冰冷的工匠,它们是充满智慧的生命。”
陈宽点了点头,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所以我们说,它们是在创造一个世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光辉的堤坝。
“一个,由生存本能和自然智慧,共同筑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