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赵师傅,打扰了。我找治安科的刘科长有点急事,请问他今天晚上在局里值班吗?”
老赵摇了摇头,放下报纸:“刘科长啊?今晚不是他值班,这个点肯定不在局里,应该回家休息去了。”
孙玄心里早有预料,并不失望。
他点了点头,随即从棉袄内兜里掏出一盒还没拆封的“大前门”香烟,动作自然地塞到了老赵手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赵师傅,情况有点急。麻烦您帮个忙,在局里找位腿脚利索的同志,赶紧去刘科长家里跑一趟,就说我孙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找他,请他务必来局里一趟。辛苦您和跑腿的同志了。”
这盒“大前门”在当时可是好东西,老赵一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也没多问是什么急事,痛快地把烟收下,拍着胸脯道:“孙干事太客气了!没问题,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
说着,老赵起身出了值班室,没过两分钟,就带着一个看起来机灵精干的小年轻民警回来了。
老赵对那民警吩咐了几句,那小民警看了一眼孙玄,点了点头,二话没说,拉紧棉帽,就小跑着冲进了寒冷的夜色中,显然是去刘科长家了。
“孙干事,进来坐着等吧,外面冷。”老赵热情地招呼孙玄进值班室。
孙玄道了声谢,跟着进了值班室。屋子里生着炉子,比外面暖和太多。
老赵给他倒了杯热水,孙玄接过,道了谢,坐在了长条木凳上。
老赵也是个健谈的,一边重新拿起报纸,一边跟孙玄闲聊起来,无非是问问工作忙不忙,家里孩子怎么样之类的家常话。
孙玄心中有事,但面上不露分毫,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手里的那杯热水,渐渐驱散了他一路带来的寒气,也让他在温暖中慢慢平复着因为重大发现而激荡的心绪。
他的目光偶尔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在默默盘算着,等会儿刘科长来了,该如何清晰、准确又有重点地汇报情况,既要引起高度重视,又不能暴露自己过多的异常之处。
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那个小院里可能正在发生的罪恶,都让孙玄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门卫室里,炉火带来的暖意渐渐驱散了孙玄身上的寒气,但内心的焦灼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明显。
他表面上仍与老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目光频频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让他感觉那个藏匿着毒蛇的院子里可能正在发生着危害国家安全的勾当,肩上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着他。
就在他心中的急切几乎要达到顶点,考虑是否要再催促一下时,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自行车链条摩擦声穿透了风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孙玄猛地抬起头,透过蒙着一层水汽的窗户玻璃,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正奋力蹬着自行车,朝着公安局大门疾驰而来。
车后座上,还载着那个之前去报信的小年轻民警。
来了!
孙玄立刻站起身。老赵也看到了,连忙起身去开门。
自行车“吱嘎”一声在门口刹停,刘科长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显然是从睡梦中被紧急叫醒的,头发有些凌乱,棉袄的扣子甚至扣错了一个,脸上还带着被冷风吹出的红晕,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没有丝毫睡意。
他几步跨进门卫室,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孙玄身上,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小孙!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地让去找我?有啥事你尽管说,只要老哥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他以为孙玄是遇到了什么私人难以解决的急难事。
孙玄看到刘科长,心中一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先是表达了歉意:“刘哥,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您从家里折腾出来。”
随即,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科长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看孙玄这神态,再结合这深更半夜的来访,立刻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
他脸上的随意瞬间收敛,点了点头,一把拉住孙玄的胳膊:“走!去我办公室说!”
两人跟老赵打了个招呼,便一前一后,快步走进了公安局的主楼。
深夜的办公楼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廊灯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来到刘科长的办公室,他打开灯,反手关好门。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墙上贴着规章制度和辖区地图。
“坐,小孙。”刘科长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坐在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孙玄,“现在可以说了,到底什么情况?”
孙玄没有绕任何圈子,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刘哥,我长话短说。
今晚来找你,是因为我可能发现了一伙敌特分子。”
“敌特?!”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刘科长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绷直,脸上的最后一丝倦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震惊和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声音都下意识地压得更低,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
“小孙!你……你确定?!这话可不敢乱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详细说说!”
敌特案件,在这个年代,是性质最严重、优先级最高的案件之一!一旦确认,那就是惊天大案!
孙玄理解刘科长的反应,他神色不变,语气沉稳地开始叙述:
“刘哥,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他从晚上和妻子从李平家吃完饭回来,在离家不远的胡同里撞见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开始讲起,
重点描述了那两人隐晦的对话内容,尤其是那个带有鲜明地域特色的“俊杰”口音,以及自己因此产生的强烈怀疑。
接着,他讲述了自己如何谨慎地返回那个院子外围侦查,如何听到里面模糊的低语,如何翻上墙头观察,
以及最关键的部分——当他准备离开时,隐约听到的那富有节奏的、清脆的“嘀嗒……嘀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