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李岩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景旻没有再看他,
眼神落在窗边摇曳的嫩绿枝桠上,阳光打在上面,
像在炫耀某种鲜活的生命,
而他却像被死水浸泡般沉在冷寂里。
“用我的手机,打。”
他补了一句,语气毫无波澜。
李岩赶紧照做。
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女人惊疑的声音,
“景旻?”
“太太,是我。”
李岩接过话。
电话那边顿了下,似乎低头确认了来电号码,
“李岩?怎么是你?”
“景总出了车祸,昨天晚上我们打您电话一直联系不上……”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随后是她焦急的声音,
“什么?怎么会出车祸?”
“他现在人怎么样?”
“已经没大碍了……你要跟景总说话吗?”
对方沉默了一瞬,语气忽然变得警惕又生硬,
“把电话给他吧。”
景旻接过电话,沉默地贴近耳边,什么都没说。
微弱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来,初舞阳便知是他。
“景旻?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只淡淡应了声,
“没有。”
“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
“莉娜医生有来看过你吗?”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电话那头的初舞阳沉默了几秒,
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她语气冷静下来,
“那你好好休息。”
气氛一下僵住。
景旻攥着手机,嗓音终于低低地响起,
“你不打算来看看我?”
“景旻,”
她声音压着情绪,
“我现在真的没空陪你闹,阿瑾……被你打伤还躺在医院。”
“你知道你下手有多重吗?医生说可能有内伤,还得做全身检查……”
景旻猛地坐起,额头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你以为我在骗你?”
“没有。”
“我知道你生病了”
“好好看看我昨天用你手机给李岩留的信息,你好好听莉娜医生的安排,配合治疗。”
“我有空……再去看你。”
景旻翻看着他手机发给李岩的消息记录,冷冰冰一句句,
像是把他当个麻烦病人,交接出去了事。
他目光幽沉,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她可以彻夜守在阳瑾初的病床前,却连他出车祸都不再多问一句?
哪怕多说一句关心的话都显得勉强。
她的冷静像刀,一刀刀割着他,偏偏每刀都准,躲不开。
“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他追问,声音低哑,
“明天早上?下午也行。”
初舞阳那头沉默片刻,终于道,
“……有空就会来。”
他听得出她的敷衍,仍不死心,
“要不,明天下午——”
“景旻!”
她忽然打断,语气中隐忍到几近不耐,
“我最近也好累,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还是个孕妇,跑来跑去真的很累。”
景旻像是忽然失语了。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那片绿意荒凉得发冷。
又是借口。
永远都是借口。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哑的声音,
“阳阳……”
是阳瑾初。
初舞阳的声音匆匆响起,
“就这样吧,景旻,我先挂了。”
随即,电话那端“嘟”地一声,断了。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
景旻握着手机的手没松,只出神了一瞬,眼神迅速冷下来。
他低头望了眼掌心,
那根白色床单早已被他紧攥出褶皱,指节发白,血脉浮现。
她不相信他出车祸了?甚至懒得求证,
她不是嫌麻烦、嫌累吗?
那他就去找她,看她还能拿什么借口应付他,
景旻抬起眼,目光落在李岩身上,嗓音沉得像即将爆发的雷雨,
“去查查阳瑾初在哪家医院。”
李岩一愣,旋即点头,
“是。”
这事不难查,几分钟后他就快步返回病房,脸色复杂。
“景总,阳瑾初……就在本院。五楼。”
景旻听到这句话时,眼睫颤了下。
他们在顶楼。
她昨夜守着别人,
而他昏迷整夜发烧。她甚至懒得问一句是哪家医院——不是忘了,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只要她愿意,不过是按电梯、走几层楼的事。
他缓缓松开床单,手指间还残留着刚才紧攥过的力道。
他忽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沉静下来,像暴风雪前寂静的湖面,
“去联系、换病房。”
李岩一怔,
“换到……哪儿?”
“阳瑾初隔壁。”
这下,李岩彻底愣住了。
初小姐……明显在避着景总,景总自己还要巴巴凑上去,
见他一直发呆,景旻冷声催促,
“还不去?”
李岩低头:“是。”
转身匆匆出了病房,不敢多言。
景旻靠回病床,目光落在窗外的天光,冷白一片,
五楼病房内,
阳瑾初刚靠在床头,额角依旧青肿未褪,唇色也微白,手腕上挂着输液针,一副勉强清醒的样子。
阳台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初舞阳匆匆走进来,
脸色尚未从刚才的对话中缓过来,整个人带着一股急切的气息。
手机还没收好,她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扶住阳瑾初微歪的身体。
“要什么?我帮你。”
阳瑾初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柔意,语气里却带了点打趣的轻笑,
“有些忙你可帮不了。”
初舞阳皱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残废了,”
“要是上厕所也想我扶,我也不是不可以代劳”
这话一出,阳瑾初莫名脸红了,耳根泛红,
“都快当妈的人还这么不知羞”
他眼神一时有些游移,语气也略带吞吐,
“我……看你不太高兴,想逗逗你来着。”
初舞阳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帅就可以胡说八道?”
“那得看对象是谁。”
阳瑾初轻哼一声,接着“哎呦”一声虚弱地靠回床头,半玩笑半认真地开口,
“那什么……我现在其实更想喝水。”
初舞阳无奈扶他坐直,
“等着,祖宗。”
她走去角落的柜台,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小心地递给他。
阳瑾初接过,慢慢喝下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落下,
胃里那点隐隐作痛也像是被抚平了些。
可刚刚那一通电话——她神情明显变了。
阳瑾初心里轻颤了一下,低垂的睫毛遮住情绪,他像无意般问,
“阳阳,刚才,是景旻的电话吗?……他凶你了?”
初舞阳微顿,摇头,
“没有。”
但那句“没有”,声音低得像是风吹过纸页,轻得一听就知道不是真话。
阳瑾初将空杯放下,
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贴着她冰凉的肌肤。
“我说过,你可以信任我。”
他认真看着她,嗓音温柔却坚定,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又一个人撑着了。”
初舞阳看着他那张还带着些青紫的脸,眼神终于动摇了片刻,
像是卸下伪装前的迟疑,缓缓开口,
“……景旻身边的人,说他出了车祸。”
她语气里没有慌张,反倒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情绪,带着一丝茫然,
“可是……电话里,我又不确定他是不是骗我找的借口,又好像只是在耍脾气。”
阳瑾初静静看着她,没有急着出声,只是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了一点,
“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他。”
他说的很平静,语气很轻,但手掌一点也没松开她,
初舞阳摇了摇头,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还是不要了……这个时候再给他什么幻想,到最后只会更痛。”
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静,像是在跟自己对话,
“想来他也没什么大碍,顶多是情绪病……只要他对我死心,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情绪病也是能治好的。”
阳瑾初听着,手指却在那一刻松开了她。
“既然你自己想通了,那就别再绷着脸了,好歹我也是个病人,”
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点了点,
“这么愁眉苦脸地陪着我,是不是显得我特别倒霉?”
初舞阳一噎,睨了他一眼,
“你倒霉是注定了。”
被冤枉挨打,还不还手这不叫倒霉?
阳瑾初笑了,笑意缓缓晕开,仿佛房间里都亮了一点。
他指了指床头,
“我倒想吃点甜的。”
“你糖尿病啊?”
初舞阳挑眉。
“啧,说什么呢,”
“心里也有点苦。”
他说得坦然。
初舞阳懒得搭理他,
起身走到病床旁的柜子边翻了翻,从自己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拆开后塞进他嘴里。
“别噎着。”
阳瑾初舌尖碰到那点甜,眼里仿佛也被轻轻融化。
他望着她的背影,声音压低了一些,
“谢谢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阳瑾初舌尖一碰到那点甜,眼底仿佛也被轻轻融化。
他盯着她转身的背影,声音低了下来,
“生病真好啊,有人关心照顾,还可以指挥人、”
还有想见的人就时时刻刻在面前,不会在想见人的时候怎么也见不着人,
初舞阳手指顿了顿,转头瞥他一眼,
“病糊涂了?”
阳瑾初弯了弯唇,没再说什么,
只是含着糖,笑得那点甜都从眼角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