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闻的味道？”
“你自己没发现吗？”八重里奈皱着鼻子，“还是说，你更喜欢这种浓重又不好闻的熏香？”
真的有人会喜欢这种东西吗？
樱花最盛的时候，她在鸣神大社待着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女孩湖蓝色的眼中，明晃晃的嫌弃不似作假。枫原万叶摸了摸鼻子，估摸着或许是父亲请来的那位“先生”做的。
“抱歉……”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喜欢，但比起那个，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回去吗？”
八重里奈有些困惑：“你自己怎么来的，再怎么走不就好了？”
她轻轻挥手，这片好像永远不会枯枝的枫林里，地面上挤满的红色枫叶顿时迎风而起，慢慢地于空中飘摇成一条长长的红色丝带，然后绕着他裹挟起来。
“你看。”八重里奈的声音明显笑得很开心，“就像这样，然后用一点点的力量，再‘啪’地一下，就回去啦——多简单的事情。”
枫叶顿时四散开来，就像一场橙红色的雨。
八重里奈没把枫原万叶送回去。
正如她自己之前的问题那样，她想要琢磨琢磨枫原万叶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一无凭证，二不是自己主动拉来的，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找了半天仍未找到原因。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探寻真相。
“算了。”八重里奈扶着额头，“我送你离开好了。”
枫叶挤满了眼睛的视野，再度反应过来时，眼前出现的则是父亲和“先生”的脸。
“万叶，你怎么样？”父亲一边问着，还一边给他倒了杯水。
“现在肯定没事了。”那位“先生”摆摆手，“我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但如若是害怕以后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我还是建议你们去鸣神大社，找那位八重宫司看看。”
这位特殊的“先生”是璃月人，在稻妻给人算命从未出纰漏。
“多谢您的建议。”父亲拉着枫原万叶表达了感谢，然后转头便说，“那明日我们就去。”
癔症。
枫原万叶不清楚这个病，只是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明天就又要跟着父亲去鸣神大社求签祈福。
……不，或许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还要求见那位上次只匆匆一眼的就别过的八重宫司。
而且不是父亲见，是他见。
他有些担心。
上次一面见得太匆忙，枫原万叶只是乍然一看，没太记住八重神子的相貌。
说起来……那位八重宫司的眼睛，是不是紫色的？
*
第二天，一大清早。
鸣神大社的神樱树枝叶上犹挂着露珠，太阳光都还没有完全变得暖和，就有人来访了。
来客一见面就请求见八重神子，巫女喊了“稍等”之后，去神社内部找了一通，最终遗憾表示：“抱歉，宫司大人似乎前往天守阁了，并不在这里。”
“两位若是想要约见她，可以提前递送拜帖……”
“不用了！”
一道幼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发蓝眼的女孩从天而降：“我来就好啦。”
枫原万叶睁大红色的眼睛。
在最开始，他以为自己和八重里奈的见面是一场真实的偶然。如常世之中诸多普遍的事情那样偶然。
但后续的两次幻梦，父亲请到家中的“先生”口中的“癔症”，那片哪怕是入了冬也依旧还有满山红枫的奇诡之地……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诉说着不同寻常的东西，以至于他完全没考虑过鸣神大社或许真的有一个“八重里奈”。
梦中不明种族的妖鬼精怪一下子跑到了现实来，还是如此猝不及防地突然而至。
神社居于高山上，平日里的来访者总是临到中午才会登上这里。
这样早的求见，怎么样看都不同寻常，旁边的巫女小小地惊呼一声：“里奈大人……”
女孩来得莽撞，一袭半长的雪白发丝还没来得及绑起来，跟着她迅捷的速度坠在身后飘，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经过鸣神大社熹微的晨光照耀，变得生动又不同寻常。
无论她究竟是不是巫女……枫原万叶想，她必定都不是一个普通人。
很难说这种笃定从何而起他都难以言说，但就是下意识的如此认为。
八重里奈。
“……你是？”父亲的声音犹豫着响起。
八重里奈抬眼看向枫原万叶身边的大人，分明只是小小的一只，但却气势惊人。
“八重里奈。”湖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昨天你托人转交给宫司大人的文书上写明了来意，宫司大人同意了。”
……文书？
枫原万叶转头看向父亲，但是父亲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
“是吗？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喜悦浮现于中年男人的脸上，对于一个总把情感隐藏于心底的人来说，面上出现明显的情绪，已然是极力忍耐，但却无甚用处。
枫原万叶看见父亲动作轻微地紧了紧衣袖。
“嗯，和我来吧。”八重里奈干脆利落，只指了枫原万叶一个人跟着她走。
他的父亲还以为她要带着他去见八重神子，一个人站在神社里，神色又喜又忧虑。巫女在他身边给他递了一杯茶水。
八重里奈扯着枫原万叶，明明小小一只，却走得飞快。
枫原万叶还以为接下来要走很长一段路，结果没多久，在一个拐弯之后，长长的台阶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突然停下来了。
“真笨。”
她说。
枫原万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真笨。”
她好像从来都不客气，也不需要对谁客气，女孩湖蓝色的眼睛往枫原万叶的身上一扫，片刻后，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出一个思考的引导动作，“认真想，你真的认为那是癔症？”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居然还跟家人说，你们人类小孩难道不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梦，转头就忘记了吗？”
八重里奈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枫原万叶知道她误会了些什么，下意识说：“不是我说的……”
顿了顿，他终于找到合适的解释，“我也不清楚，分明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是好像还是被发现了异常。”
“异常？”女孩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你就做了个梦，能表现出什么异常？”
“或许是因为那本先祖留下的手记……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梦境的事情？”
“手记？什么手记？”
两人同一时间发出自己的疑问。
花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两人终于把话给说开了。
——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一个滑稽的误会而已。
“最开始的……最开始当然是我们真的在现实中遇见了啊。”
八重里奈掰着手指头细数，“硬要说的话，加上这一次，我们只是在现实中见第二面而已。”
但是硬要说起来，她其实已经和枫原万叶相遇了四次。
*
两个多以月前，鸣神大社。
八重里奈和八重神子因为谁去买油豆腐的问题吵了一架（她单方面认为的）。
八重里奈飞地很快，但不愿意总是被屑狐狸差使着去买油豆腐。
——尤其是屑狐狸好像还喝了点酒，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
大晚上嚷嚷着要吃油豆腐，不给她买还要把自己拔光了羽毛吊在鸣神大社门口。
里奈：“……”
出于某种原本物种的压制和畏惧，八重里奈还是屈服了，就跟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但是太晚了，稻妻城别说油豆腐，想给屑狐狸买点醒酒汤都没有店铺开门。
她空手而归，屑狐狸双眼半眯起，凑到八重里奈耳边恶魔低语：“哎呀呀，看来今天晚上有个小家伙要被吊在鸣神大社的门前吹一晚上冷风了，里奈，你说究竟是谁那么倒霉呢……”
八重里奈：“……”
女孩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屑狐狸。
“你来真的？”
“你以为呢？”
“……”憋了半天，女孩最后闭着眼睛用力喊出，“我再也不理神子了！”
憋得满脸通红，但放完（自以为的）狠话以后，她又迅速遁走了——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以免被某个不讲无德的屑狐狸给抓住。
但是在鸣神大社待地太久，一下子跑出去，又不知道去哪里好，不知不觉八重里奈就晃荡到了自己曾经最喜欢待的快乐老家。
因为生气，她一门心思扑在了该怎么样讨厌八重神子这件事上，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勾玉已经摇摇欲坠。
然后理所当然地——掉在了地上。
又“梆梆”两声，被反弹进了水里。
八重里奈：“……”
八重里奈想着，干脆就不不捡了。
讨厌八重神子，就要从丢掉她送的勾玉开始。
她气呼呼地想着，然后愤愤然坐在湖面的石阶边，看着湖水之中倒映的月亮。
她没说话，双眼放空，湖蓝色的眼睛没有焦距，虚虚地落在前方不远处，出神地厉害。
但是很显然，和她相处良久，八重神子已经完美地掌握了小妖怪的情绪开关。
八重里奈收到了那个屑狐狸的来信，对方只在上面写着：
【好了。一点玩笑罢了，里奈再不回来，神社就要熄灯了。】
往后一翻，后面还有一句：【我差人带了一点你喜欢的饴糖回来。】
八重里奈眼前一亮。
她完全没思考过为什么八重神子知道她的位置，也没想过那个坏女人究竟是怎么把信精准送到自己手上的——不对。
八重里奈决定在心里撤回一个坏女人。
神子！神子心里还是有我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她好了。
最快的回去方法是用那块勾玉，所以八重里奈就蹲在石阶上，伸出手捞勾玉。
勾玉飘地有点远，她手不够长，小小地飞了一点点距离，结果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急促的“危险”。
八重里奈捞起勾玉。
八重里奈站起身，转身看向他。
她眯起眼睛。
……一个人类小孩？
毛茸茸的白发还缀着一缕枫叶颜色的红，眼睛也是红色的，最重要的是……有点过分好看了。
这张脸再有天赋一点，说不定就要比自己还可爱了。
如果不是因为对气息的感知很敏锐，八重里奈还以为这种奇妙的配色，这种长相——他高低不是个人。
嗯，不是个人（非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