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怀柯再看过去,发现那里的人影倏忽就不见了。
她吓得要发抖:“当……当真有鬼?”
申屠灼牵着她上前几步:“那可说不准,我住这儿的时候肯定没有,后来就不清楚了。兴许是那商户枉死的家人心有不甘,终日在此游荡?”
谭怀柯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感受到她冰凉的手心,申屠灼案子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即推开了书房的门。
因许久未曾主人,推开门时扬起了一阵灰尘,在灯笼的映照下胡乱飞舞。申屠灼衣袖拂开耷拉下来的蛛网残布,当先走了进去。
外头的风吹拂进来,灯笼飘摇不定,偶有虫影飞过。两人走过时,在堆积着厚重灰尘的地面上留下纷杂脚印。
申屠灼举起灯笼打量书房里的陈设,说道:“这里与当年我们离开时已大有不同,案几柜子都重新换过,摆放的位置也变更过,应当是后来那家商户的手笔。”
他径自绕过歪倒的屏风,走到里屋,语气中带着怀念,“这里曾有个多宝阁,阿翁喜好收集一些小玩意放在上头,比如奇形怪状的漆器、香炉,他自己做的木雕,还有从外邦带回来的兽骨。”
听他说着话,谭怀柯没有那么害怕了,松开他的衣带,提着灯笼帮忙四处探照:“照你所说,当年申屠府被搜查过很多次,至少明面上没有找到缺失的五卷简策。
“我们尚不知晓那些简策是用来证明你阿翁清白的,还是用来定罪的,但多半是被有意藏起来了……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密室暗格什么的,一般重要物件不都是藏在这种地方吗?”
此处的地板年久失修,谭怀柯不慎踩到一块腐朽处,只听咔嚓一声,木板断裂,下陷出一个凹坑,她站立不稳,脚踝卡了进去。
谭怀柯吓了一跳,但并未惊慌,发现一时拔不出脚,便蹲下身来清理木茬。
听到动静,申屠灼赶忙过来查看:“你还好……”
他突然噤了声。
谭怀柯仍在掰扯着木茬,回道:“我没事,你先找着。”
没听见他的回应,谭怀柯不由抬起头来,就见申屠灼怔愣着望向书房外间——
那里站着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与她方才看见的一样。
哐啷。
书房门在那道人影的身后阖上。
谭怀柯登时寒毛直竖,手上哆哆嗦嗦地扒拉着木茬,却是越着急越拔不出自己的脚,说话都带了哭腔:“你、你这回看见了吧!”
申屠灼平静地说:“看见什么?我只看到风把门吹关上了。”
谭怀柯:“……”
此时那个黑影说:“你就别吓唬他了,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形。”
申屠灼嗤笑:“不是你吓唬她在先么?”
谭怀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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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申屠灼把灯笼照过去,谭怀柯这才看了个清楚,那黑影哪里是什么索命恶鬼,不过是个熟人罢了。
“面具客?”谭怀柯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我叫炎沙,为东宫办差。”申屠衡蒙着大半张脸,走过来解释,“缺失了五卷简策的消息便是我透露给申屠大人的,他要来这里探查,就顺便知会了我一声。”
“原来你们私下一直有联络,我还以为你们不大对付,毕竟先前你都懒得搭理我小叔,一句话都不肯同他说。”
申屠衡:“……”
申屠灼摸了摸鼻子:“我和他的关系……倒也没那么差。”
谭怀柯转向他:“难怪你偏要晚上来探查,约了人也不早说,面具……炎沙大人又不是外人,瞒着我做什么。”
申屠灼有苦难言:“我……他……”
来到谭怀柯身边,申屠衡轻松掰开一整块木板,而后小心地拉出她的脚,扶着脚踝轻轻转了转,问道:“这样疼吗?”
谭怀柯摇了摇头:“还好。”
“嗯,没伤到筋骨。”
“抱歉,我方才看见你,还以为是……闹鬼了。”谭怀柯缩回脚,撑着一旁的案几站了起来,假装很忙地掸了掸手上的灰尘。
“不怪你,我本来就像。”申屠衡自己调侃。
申屠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醋海翻腾,气势汹汹地掀起柜子上朽烂的绸布,连着咳嗽好几声:“咳咳咳咳!还记得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吗?”
谭怀柯瞥他:“被呛到了?别去抖落那些布。”
三人打完照面,各自去搜寻线索。
申屠灼摸着小榻旁边的木柜,挨个轻叩里面的木板,说道:“在我印象里,家中没有什么密室,两个上锁的暗格,一个在书房,一个在主屋。”
申屠衡接话:“主屋我去看过了,木龛被砸了锁,什么都没有。”
谭怀柯有些诧异,似乎炎沙对这座宅子也十分了解?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人家来得比他们早,事先排查过一遍了。主屋那木龛既然已被砸了锁,显然也是之前就被人发现了的,没那么隐蔽。
咚咚。
“在这儿,这里有个翻板。”申屠灼抽出翻板,用灯笼往里照了照,拎出一只风干的老鼠,还有卷破破烂烂的简策。
“找到了?”谭怀柯激动地问。
申屠衡却很淡定:“瞧着不像。”
果然,申屠灼随手翻了翻,嘲道:“是族谱,没什么用。”
说着他丢给申屠衡。
申屠衡展开到最后,目光在自己的名字上停留稍稍停留,状若无意地说道:“论理该把你阿嫂也记上才是。”
申屠灼咬牙冷笑:“记上去一个‘谭氏’?让她为……为我阿兄守寡?”
申屠衡敛眸,将朽烂的族谱丢到一旁:“罢了。”
谭怀柯只觉得稀奇:“你们大宣真是讲究,竟然还有族谱这种东西。我又没法给你阿兄传宗接代,按规矩应当上不了族谱吧?”
另外两人没接话,气氛有些古怪。
又翻翻找找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申屠灼叹道:“就这样吧,这么多年了,原本也没指望还能找出什么。”
申屠衡道:“再想想别的法子。”
谭怀柯突然想起什么:“炎沙大人,你比我们早到?是怎么进来的?”
申屠衡坦言:“翻墙。”
“翻墙啊,倒是跟某人的习惯颇像,都不爱走正门。”谭怀柯瞥了申屠灼一眼,抱怨道,“早知道能偷摸进来,我何必花费租宅子的银钱?”
“不是你说要帮我把老宅买回来的吗?这会儿又心疼钱了?”申屠灼反驳,“再说了,租下来总归要稳妥些,万一还有没清查的角落呢?难道回回来都要做贼吗?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暗中行事的鬼魅!”
“……”听出他的讽刺,申屠衡沉默不语。
“说得也是。”谭怀柯想开了,“租都租了,住进来才划算。正好小院的租约也快到期了,回头我请人把这儿打理一下,咱们搬回来住好了。以后你去官署方便些,炎沙大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来。”
“多谢。”申屠衡望着她说。
“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谭怀柯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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