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那蕴儿师姐不觉得我烦人吗?”
“觉得!”温蕴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
陆昭脸上的笑容一僵,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错愕和受伤的表情。
他这副模样,让温蕴心中不禁生出笑意,
掩唇笑了笑。
清了清嗓子,
身体微微前倾,白皙的玉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摆出了一副要好好跟他算算账的架势。
“怎么?昭师弟对自己没点数吗?”
她柳眉一挑,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这个人,心思比九曲十八弯的迷宫还多,行事又总是出人意料,让人提心吊胆。而且油嘴滑舌,最会用话来欺负人。你说,烦不烦人?”
她每说一条,指尖便在桌上重重一点,
仿佛是在列数他的“罪状”。
陆昭听着她的控诉,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愈发浓厚。
他看着温蕴那副理直气壮、生动明媚的模样没有反驳,
只是顺着她的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诚恳”的认罪表情:
“师姐说的是,师弟我确实罪大恶极,烦人至极。”
温蕴被他这干脆利落的“认罪”态度弄得一愣,准备好的一肚子“檄文”瞬间没了用武之地,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哼...!”
“那时时刻刻在这样的师弟身旁出谋划策,劳心劳力的蕴儿师姐呢?招不招人烦呢?”
“这...你要问她们,问我做什么?”温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将问题抛出去。
“可我问的就是蕴儿师姐你啊。”
陆昭的身子也微微前倾,隔着石桌,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
“我问的是,在我陆昭心里,那个总是能看透我心思,为我查缺补漏,在我行差踏错时不动声色地拉我一把,在我疲惫时陪我清点战利品直到深夜的温蕴,招不招人……疼?”
最后一个“疼”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根羽毛,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温蕴的心尖上,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你……!”
温蕴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心底直冲头顶,脸颊瞬间染上了好看的绯色。
“你忽然改词做什么?”
“我改什么词儿了?”
“你两次问的不一样!”
“有吗?”
“....”
温蕴瞪了他一眼,
“不理你了,我找雅师姐和叶姑娘忙活去了。”
她嘴上说着,人也利落地站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那动作看似潇洒,实则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皇,连桌上的竹简都忘了拿。
陆昭看着她那副又羞又恼,耳根都红透了的可爱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止不住。他没有起身去追,只是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到了温蕴的耳中:
“蕴儿,东西忘了哦?”
温蕴的脚步猛地一顿。
“你...乱喊什么?”
她僵在原地,背对着陆昭,只觉得脸颊更烫了。
“蕴儿?”
“....”
“你..没大没小!”
“不许这么叫我,叫师姐!”
“有什么区别吗?”陆昭笑吟吟。
“.....”
“你说呢?长幼有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在心中告诫自己:温蕴,稳住!你可是天玑书院的才女,不能就这么输了阵仗!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玩味的从容笑容,只是那微红的眼角和依旧没有褪去的绯色脸颊,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瞧我这记性,”她走回桌边,拿起自己的竹简,动作优雅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一说起正事,就把这些小东西给忘了。”
“哦?”陆昭挑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不知在师姐心里,方才我们谈论的,也算正事吗?”
温蕴的心又是一跳。
他指的是接人上来的事,还是...
温蕴抿了抿唇,忽然出声,
“听说浮云城有东荒最大的书库,名为‘观海楼’,藏书千万卷,其中不乏上古孤本。”
“嗯,有所耳闻。”
“那座楼,我想去看看。”
温蕴抬起清亮的眸子,直视着陆昭。
陆昭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好。”
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仿佛温蕴说的不是去闯浮云城的藏书楼,而是去隔壁街角买一串糖葫芦。
温蕴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那份因刚才的暧昧而起的涟漪,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安稳的情绪所取代。
她知道,他听懂了。
她说的“想去看看”,不是一句简单的请求,而是一种表态,一种暗示。
浮云城,是他们下一个目标。观海楼,是这个目标中最吸引她的那颗明珠。她以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期许与他的宏图绑定在一起,既是信任,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并肩。
而他的“好”,便是对这份信任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应。
“那你可记好了。”温蕴的心情豁然开朗,她用竹简的一端轻轻敲了敲陆昭的肩膀,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轻快与狡黠,
“君子一言。”
“是才女一言才是。”
陆昭笑着接道,顺势抓住了她敲在自己肩头的手,那温热的触感让温蕴的心又是一跳。
“不过,”陆昭话锋一转,拉着她的手,让她无法轻易抽离,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闪烁着玩味的光芒,“师弟我帮师姐拿下了观海楼,师姐又该拿什么来报答我呢?”
“你……”温蕴刚放下的心防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调侃给攻破了,她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你这人,怎么三句话不离占便宜?我替你出谋划策,管理内务,难道不是报答吗?”
“那叫分内之事,公事公办。”陆昭振振有词,“师弟我这可是额外服务,私人订制,自然要另算报酬。”
他这番歪理,说得温蕴竟一时无法反驳。她看着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赖模样,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抽回自己的手,坐回了石凳上。
“那你想要什么?”她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陆昭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月光洒在温蕴清丽的脸庞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慧黠光芒的清亮眸子,此刻在月色下,如同两汪清澈的泉水,映着他的倒影,也映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名为期待的情愫。
良久,陆昭笑着开口,
“嗯,想要观海楼里...没有记载的东西。”
“蕴儿可有办法?”
“是蕴儿师姐!”温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又咬了咬唇,转而道,
“看我心情再说吧,不开心就不给你找!”
“是是是。”
“那师弟我可得好好表现,争取让蕴儿一直心情好。”陆昭顺着她的话,语气里满是讨好的笑意。
温蕴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喜欢这种感觉。
在言语的拉扯与试探中,享受着那份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心照不宣。
......
翌日,陆昭将接引中州旧部上界的计划,在核心成员会议上提了出来。
“什么?要把妙妙和十三她们都接上来?”
夏云裳第一个表示赞同,她兴奋地一拍桌子,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念妙妙做的桂花糕和十三酿的百果酒了!”
林轻舟则摇头道,
“不成不成。”
“怎么就不成了?不是你一直吵着接你小妹上来修行吗?”
“这里还不安全。”
“之前你怎么不说这话。”
“....”
封白辰忽然拍手,道,
“舟啊,你该不会是因为担心轻蝉上来就挖苦你,说你找不到道侣,还相亲被拒,想重新讨好卓仙子还被人婉拒这件事吧。”
“封子。”
“嗯?”
“你可以当哑巴的。”
封白辰不解,“我说错了吗?你不是担心人尽皆知?”
“托你的福,已经人尽皆知了。”
“....”
一时间议事厅大家伙都喜笑颜开,只有林轻舟苦着脸唉声叹气。
“舟子,想开点。”
陆昭也笑着拍了拍林轻舟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林师妹那是刀子嘴豆腐心,挖苦你也是关心你。再说了,卓仙子之事,强扭的瓜不甜,感情之事莫要强求。”
“这话就你不准说,给我闭嘴!”
“为何?”陆昭讶然,然后转头被宋清若投喂了一下葡萄,又接过师尊递来的茶饮,
“我怎么了?”
“.....”
你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
当真混账东西!
眼看话题越跑越偏,楚天玄不得不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好了,都别闹了。”他看向陆昭,神情恢复了郑重,“师弟,你的提议,我原则上是同意的。我们在此地确实需要更多信得过的人手,无论是管理、后勤还是情报,都缺口极大。只是,舟子方才的顾虑,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如今虽占了望乡城,但根基未稳,与浮云城之战也才刚刚开始。将她们接上来,是否能保证她们的绝对安全?”
这个问题,让议事厅再次安静下来。
“大师兄所虑极是。”陆昭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收敛,换上了运筹帷幄的从容,
“所以,我并未打算明面上将她们接到望乡城。”
“你的意思是?”楚天玄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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