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鹿。”
“啊，怎么啦？”
陈鹿大睁着眼睛朝着陈单凌眨巴两下，微微侧头，好奇他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去人少的地方吗？”
陈单凌一副为难的样子，现在的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克制住蝠化。
因此，虽然知道陈鹿喜欢逛夜市，他也不得不扫她的兴。
若是蝠化的模样被太多人类看到，他自己还好，只怕会对家人的生活造成影响。
陈鹿默然，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好玩了。
“既然如此，您看温泉如何呢？”
薛奕辰反应很快，温泉确实是不错的选择，而他正好知道一处秘汤。
见他们感兴趣，薛奕辰对陈单凌稍稍致意，便给陈单凌的家人看了那温泉旅馆的照片。
“哇，这地方环境好好。”
“是的，我们公司会在入冬后偶尔组织去泡一泡，今天天气合适，诸位想去吗？”
陈鹿眼都亮了，猛的点了几下头“嗯”“嗯”两声：
“我想去！”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们哦。”
薛奕辰实在太会哄孩子了。
“奕辰哥哥一起来吧？卷发和红发哥哥来吗？”
突然被喊到，封修洛愣了一秒：
“…啊？也带我啊？”
“嗯！”
陈忆楷搂过封修洛的肩膀乐道：
“我们没啥事儿，看你哥哥喽？”
陈鹿恳求般地望着陈单凌。
陈单凌叹了一声：
“…你想的话，我是没意见。”
“好——唔……！！”
陈忆楷迅速捂住了陈鹿正要欢呼的嘴，冲着已经提前堵上耳朵的陈单凌又“嘿嘿”一笑。
陈单凌这才放松。
过了一会儿，父母将轿车开到前院来了，薛奕辰锁好住宅的大门。
“我完全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玩的地方，谢谢了。”
“这只是小事。不过，我确实存有一点私心。”
“…私心？”
“那家温泉旅馆的女老板是双翼，我见过她几次，她的气息和其他双翼很不一样…让我有一种熟悉感。”
“你的意思是…她和你逃离的那个地方有关？”
“我不敢断言。”
“好吧，既然决定了，就到了再说吧。”
众人一同上了车。
此时正值初秋，空气中的凉意本就悄然释放着，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尸体的吸血鬼还自带着阴气……
四个吸血鬼在后排落座。
偏偏四翼吸血鬼的死气更甚，陈鹿坐在陈单凌的腿上更是难免地发冷。
“啊啾——”
陈鹿挂了条清水鼻涕。
陈单凌取了纸巾为她擦拭：
“你冷吗？”
他对温度没了概念。
吸血鬼几乎无法感知温度，除非是与自己体温相差较大才能有细微的感觉。
陈单凌的体温也与室温相近，甚至更低。
陈鹿沉默地摇了摇头。
大概明白为什么会冷了，她认为自己不能说出口。
但陈单凌读得出来。
“……那，你们把地址也发给我一份，我自己过去吧。”
“嗯~”
陈鹿大幅度地摇了摇头，往陈单凌的臂弯里钻。
她缩着身子尽力贴在陈单凌的怀抱里，哪怕冷也行、反正她心里暖和。
陈单凌不知所措，只好帮陈鹿拉紧了衣服，再轻轻搂住她。
薛奕辰所推荐的温泉旅馆在的地点要走一段山路，好在不用爬得太高，一路上来灯影寥寥、没多久也就抵达。
小旅馆的门开着一条缝，玻璃透着暖色的灯光。
夏末的虫鸣更显得此处静谧。
“你们稍等，我去问问老板今天的位子。”
“不会有危险吗？”
即便是顺便来打探这里女老板的信息的，但陈单凌更关心的还是安全问题。
“考虑到您的情况，来这边即便蝠化也不会引起骚动，一会儿我了解到有位的房间就越过柜台领各位过去。”
吸血鬼对没有伤口的人类感知力极差，人类若藏匿在吸血鬼之间，吸血鬼则难以仅凭气息察觉。
薛奕辰推门而入。
一名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后。
是个人类。
“欢迎光临，奕辰先生今天也来了？”
“是啊，今天是您看店？”
“我太太刚才突然说她有事要出门，这不就帮她值班来啦？”
“这样啊…那最里面那间我能去吗？”
“能~那您要住店吗？”
“看情况吧。”
薛奕辰身后，陈单凌应了一声。
老板总是与顾客对视交流以示尊重，尽管他早就习惯了吸血鬼蝠化时的可怖眼眸，但在看到陈单凌的眼睛时，他还是愣了几秒。
没几个吸血鬼蝠化后的眼睛如此特殊。
像陈单凌这般接近恶魔的蝠化外貌的，更是没有。
四翼吸血鬼的数量本就不多，尤其在这偏僻的温泉旅馆，老板更是从未见过作为“王”的他们的面容。
陈单凌正注视着老板，没读出什么不利的信息，便没为难。
“…您怎么跟来了？”
“我不放心，就跟来看看。”
“很抱歉，要调查的‘人’不在。”
“不是你的问题，没关系的。”
薛奕辰礼貌地向老板致意，就领着一行人从旅馆上空飞到了那片温泉的入口。
落地后，陈单凌轻嗅再次确认了附近没有其他吸血鬼才放下心。
“让您跑空了，万分抱歉。”
“跑空也好，这次就好好休息吧。”
改天再查就是了。陈单凌又松了口气。
水面雾气氤氲。
众人试探好水温，靠着泉边慢慢地坐下。
没了衣物掩盖，几个吸血鬼的尾巴也就干脆不藏了，这让陈鹿颇为好奇。
她左看看右瞧瞧，终于抬头看向一旁正在发愣的陈单凌。
她神秘兮兮地凑到陈单凌身旁，道：
“哥哥~”
“……嗯，怎么了？”
陈单凌这才回过神。
水汽蒸得陈鹿的小脸微红，她往水下指了指，蹩脚地问道：
“你是不是也有…尾巴呀？”
“啊？”
陈单凌蒙了。
他顺着陈鹿所指、看到沉在水底的那条魔尾才反应过来，
“你说这个？”
他僵硬地将尾巴抬上来，放到了陈鹿的手上。
要说为何僵硬，平日里总收在腰间，他本就不知如何用力。
陈鹿摩挲着陈单凌的尾尖，笑道：
“嘿嘿，好像假的！”
“…是假的就好了。”
陈单凌目光一暗，陈鹿僵住。
见陈鹿好像在反省了，陈单凌揉了一把她的脸蛋：
“行了，假的你哪有兴趣玩？还算它有点用处。”
“啧啧啧啧~”
封修洛和陈忆楷又一副吃瓜群众的姿态靠在旁边看热闹，这两个家伙简直八卦极了。
看看他们那欠扁的样儿！
就是可惜不能嗑瓜子儿。
封修洛的手肘撞了撞陈忆楷：
“哎，这兄妹俩在家也这么有来有回啊？”
“问我干啥？”
陈忆楷朝着喻涟和陈恒一努嘴，
“你得问家长去。”
“哈哈哈他们经常这样……”
喻涟看着陈忆楷和封修洛这两个活宝吃瓜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噢噢我不是笑你们……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涟一在外人面前，笑点就非常低，且莫名其妙。
虽然这笑点在家也没高到哪里去，可能是陈恒逗乐的方式她习惯了，像封修洛、陈忆楷这种风格的，她只有偶尔在陈单凌被陈鹿戏弄成功的时候才看到过。
总而言之，她此时看似是在笑封修洛和陈忆楷，但实际上是在笑陈单凌和陈鹿。
这脑回路太迂回了。
陈单凌跟着喻涟蜿蜒曲折的脑回路已走了一程：
“行了老妈……”
“哈哈哈哈——”
“……”
现在陈单凌的表情跟他被耍到时的表情是如出一辙，所以陈鹿也在一旁大笑。
陈单凌很无奈。
不止陈恒也被带偏，陈忆楷和封修洛也起着哄傻乐。
就连薛奕辰都忍俊不禁，只是他不敢太猖狂罢了。
笑过好一阵，就连陈单凌这可怕的蝠化外表，他们都看得亲切了不少。
毕竟都这么欠扁了，他都还没动手嘛。
“卷毛。”
“哈哈哈哈……有！”
陈单凌板着脸把陈忆楷招了过来。
陈忆楷还笑得意犹未尽，陈单凌将他的脑袋往水里狠狠一摁。
“喔哦哦哦咕噜咕噜嘿您咋急眼了！哎不是为啥就逮我啊？”
“只有你这家伙不能笑！”
“为啥啊？”
“看你不顺眼！”
“哎哎哎哎——欺负人！就针对我呜呜呜呜叔叔救我——”
“又叫我爸护着你？”
“哎哎好了好了儿子——”
“我要让这混蛋喝个十斤水！”
“那喝不下去吐出来我们还泡不泡啊？”
陈单凌一想有道理，便放开了手、抱臂装作无事发生。
陈忆楷还是呛了几口水。
要咳出来时，陈单凌又嫌弃地拎起他带到泉边，让他朝着泉水外面猛咳。
不是说泡温泉养生放松嘛！我怎么半条命都没了？
活该啊！陈忆楷，真造孽！
摊上这么个记仇的活爹！
陈忆楷欲哭无泪，这么对自己说。
“哦？走啦？”
“嗯，走了，您记我账上就好。”
薛奕辰又一次向老板致意。
众人已经换上干净的衣物离开旅馆。
吸血鬼们先掩护着三个人类坐进车，才收了蝠化也坐进后座。
“去我海边那个房子过夜如何？”
薛奕辰笑着晃了晃钥匙，
“那边的星空很好看，也可以在房子里随便看看。”
“哇！听起来不错~”
“你们决定？”
陈单凌一侧头，陈恒也一笑：
“好，去吧！”
跟着导航一路行驶，一行人在深夜一点到达。
众人进了薛奕辰的海边别墅放好行李，薛奕辰再领路走至天台上的茶歇区。
这四周有挡风的玻璃，不会太冷；
木栅栏上攀附着的绿植也颇有情致。
这里很干净，平常应是有人打理。
当薛奕辰疲惫时，总是会载上封修洛来这座住宅享受几天的清净。
招呼客人们坐下，薛奕辰就叫走封修洛去准备招待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端回茶水。
“哇！谢谢~”
陈鹿的杯子里是香甜的草莓奶昔。
杯壁还温热着，她握着杯子暖手，一脸幸福。
群星璀璨、海风轻拂，此刻的他们就像只是来此普普通通地聚一次的旅客。
“……我走开一下。”
陈单凌的气声愈发粗重，红瞳的光芒强烈到瘆人。
他只能以血液维持理智。
普通的旅客？多一时，也算奢侈。
他没有享受平凡的资格，平静的人类生活正与他渐行渐远。
陈单凌走到角落去，陈忆楷很快找了个借口跟上：
“您怎么样？”
不等陈忆楷反应，陈单凌已愤恨地咬住了他。
明明死不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生活？
尽管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理智，否则后果不知会严重到何种地步。
木栅栏挡住了陈单凌和陈忆楷大部分的身形，就是没能挡住陈单凌那两对硕大的翅膀。
陈鹿在意着陈单凌那边，探头想看一看，薛奕辰挡住了她：
“你哥哥今天都不算吃过‘晚饭’，你再看着，他就又要再拖延了。”
“噢……”
薛奕辰拍了拍封修洛的肩膀：
“修洛，你带着妹妹玩，我去做点吃的。”
封修洛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
“我去准备甜品，几位有忌口吗？”
“没有~”
薛奕辰稍行一礼就下了楼去。
封修洛追上，问道：
“爸，你心脏情况怎么样了？”
“…最近没怎么痛了。”
封修洛还想说什么，薛奕辰制止道：
“好了，我一个人下厨就够了，你还得帮‘王’掩护进食。”
封修洛“哼”了一声，悻悻地坐回桌边。
现在围绕着餐桌的，只剩陈鹿、喻涟、陈恒，和唯一的吸血鬼封修洛。
封修洛因为在陈恒那儿闹过事，现在也不敢说什么，只觉尴尬。
“呃…你是叫‘封修洛’对吗？”
陈恒回忆着他的名字。
“……是。”
封修洛别扭地噘着嘴。
他拉不下脸道歉，但苦于薛奕辰要他呆在这里为陈单凌进食打掩护，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陈恒的岁数也没比封修洛大出多少，可这大概就是来自家长的压迫感，搞得封修洛乖得像个小鸡崽一样。
“小洛，我可以这么叫你嘛？”
喻涟的亲和力倒比陈恒强上许多，她微笑的样子就像一朵清新淡雅的花。
“……随你便。”
封修洛从没见过母亲，眼前陈单凌的母亲对他表现出的亲切让他不知所措，他暗觉不合适，又补充道，
“…我……我不介意。”
“哎哎，小洛，我问你啊——你们在人中间呆着是什么感觉？”
“啊？你还是问了这问题吗？”
“我是真的好奇啊！”
“……没什么感觉啊？”
封修洛不知这疑问点何在，他莫名其妙地答了一句。
撑了一阵，封修洛余光瞥见陈单凌回来，才如释重负地装忙走开。
陈单凌眼中的红光暗淡了许多，乌黑的嘴唇又透出些许的中红色。
獠牙上的血还未舔净，这是他绝不敢让陈鹿看见的。
他坐下，朝陈鹿安慰般地笑了笑。
“哥哥……还好吗？”
“嗯。”
“…如果那天我不缠着你出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陈单凌默然。
又一想，他叹道：
“就算我没去，源原姐恐怕也会出事。”
虽然源原终究还是出了这意外，且就在昨天。
“那忆楷哥哥他们……可以相信嘛？”
陈单凌看着正与父母聊得其乐融融的陈忆楷，笑道：
“如果是这几个家伙，你就放心好了。”
陈鹿当然不知道，最可怕的恰巧就是陈单凌。
一个无限接近于恶魔的四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