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凌，起床啦。单——凌——？”
唉，怎么累成这样。
陈单凌趴着、或者该说是完全瘫在床上。
他的翅膀耷在床下，红色长发盖住他的后背，就如一床被褥一般。
喻涟轻拍两下陈单凌的肩膀。
树叶轻灵的沙沙声从窗外传来。
垂地的窗帘被微风吹拂、轻轻泛起波浪，平静的早晨就是这样美好。
天空下着小雨，初秋的气温也终于要转凉了。
今天陈单凌也需要去学校上课。
但昨天是晴天，他还能够通过瞬移前往，今天实在不太方便。
要想不被淋湿，就必然需要雨具；
但要保证移动速度，雨具就会限制行动。
所以，喻涟提早了呼唤陈单凌起床的时间，以便陈恒能来得及开车载他前去。
开车的时间必然比瞬移更慢，毕竟瞬移不用考虑红绿灯和马路的方向。
但昨天陈单凌处理过“明镜”的一个小点、又在叶窈那儿有所耽搁，回来时困倦感一下涌上来、就直接失去意识了。
喻涟见一时陈单凌醒不过来，就先为他拿好了衣服。
今天的小雨淅淅沥沥、又吹起秋风，正适合穿上带有长袖的t恤衫。
吸血鬼应当算是冷血动物的一种，若是体温太低，行动能力也会受限。
尽管对四翼而言这受限的程度微不足道，但陈单凌总归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喻涟拿好衣物，又一次小心地晃动陈单凌的肩膀。
这次陈单凌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瘫倒时的头是侧枕着的。
睁眼时，那侧面眼眸自带的杀气还是吓了喻涟一跳。
陈单凌即便没有异变、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每次一睡醒也是这种眼神。
倒并非是起床气，只是有点睁不开眼。
陈单凌的几缕发丝正遮挡着视线，他能看到喻涟正站在自己身旁，没看到表情。
他拨开发丝，起身打了个哈欠。
他今天会吃个“早餐”，是陈忆楷先给他取来应急的血。
这两天时间他都在家里，早上回学校又必然要解除蝠化，他要是没这顿“早餐”，恐怕就得请假了。
这会儿还得先拖着翅膀下楼。
“你爸已经帮你热好早餐了。”
喻涟想自然地说出这话，人类很少能够一下接受以血液作为主食的食谱，听起来也就终究有点奇怪。
好像是拘谨得过火。
“没事，我习惯了。”
陈单凌不知是在安慰喻涟、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现在无法收起翅膀，只能先将早餐吃完再回来换衣服。
陈单凌来到一楼。
陈恒把刚温过的血袋递给他，又取了家里很少用到的铁吸管。
铁吸管是陈鹿过年的时候逛超市买的，当时她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这会儿还能派上用场。
这一袋血是按照四翼的正常进食量来装的，都喝完后，陈单凌的唇色会不可避免地变红。
陈单凌仍有点抵触，可为了减少当众蝠化的风险，他还是得喝足。
要融入人类生活，自然要费更多心力。
早餐完毕，陈单凌换上秋季的衣物、戴了一顶白色的鸭舌帽，外套又搭了件夹克衫，今天着装上的少年气倒是很足。
喻涟觉得陈单凌阴沉太久了，就给他搭了个运动休闲风，只可惜如此阳光的穿搭无法再站到阳光下。
喻涟轻轻叹了一声。
“朽白会守在家里，我今晚不回来，周末见吧。”
陈单凌淡淡笑着，语气轻柔。
“好。”
……
在快到学校之前，陈单凌的心隐隐不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从车窗缝钻进了极少的一丝血腥，混杂着雨水的气味。
雨势逐渐大了。
陈单凌警惕地看向四周的楼房，却看不出什么来，一切都太平静。
腥气衬得这平静愈发反常。
陈单凌心中的不安悄然放大。
注意到坐在后座的陈单凌神色不对，陈恒也紧张起来：
“怎么了？在找什么吗？”
一支银箭从雨中穿梭而来。
陈单凌在即将受袭的那一侧都布上了一层亡息网，算得时间差不多，再将那支箭包裹起来、收进车内放下。
若非认真观察，且四翼的感知力敏锐得过分，他们家的车恐怕就会中招。
这么明目张胆吗？
陈单凌惊魂未定。
他看着手里的箭，箭头染着人类的血。
顺着银箭飞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校内的宿舍楼。
根据目前的线索、结合人血上所含的信息，这又是弑鬼者的“杰作”。
他们对双翼了如指掌，却对四翼具备的能力极不熟悉。
要想快速解决他们，四翼是最好要出手的。
陈单凌迟疑了。
是出面呢？
那些伪善的弑鬼者，也许还会把自己的罪过嫁祸给他，毕竟他的外表真不像很正派的人物：哪有初次见面的人类会选择相信一个明显更危险、还已经被栽赃罪名的非人类呢。
是不出面呢？
有人会死，可能还是大量的人。
“老爸，就到这吧。”
“还有一段路啊。”
“你不能再过去了。”
陈单凌轻触陈恒颈后的“血影”印记，那印记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而后，他开了车门。
陈恒发现了陈单凌手里的那支箭。
还未来得及再问，车身一轻、陈单凌已经去了。
陈单凌能追溯过去，却无法预知将来。
他藉由陈恒身上的一个“影契”为所有的“血影”又巩固了一遍。
目前他所能做的保护手段只有这些。
而陈恒仍在愣神，直到后车催他提速，他才心不在焉地停靠到路旁。
他不放心儿子，可他在这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普通人类该做的，就是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瓢泼大雨。
“嗬呃——”
宿舍楼内回荡着叶窈的低吼。
本来另外几个“仆”也会被抓来，但弑鬼者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也就逃过一劫。
完全被激发了食欲的叶窈已破了三扇学生宿舍的门。
这些住宿生们此时也正要出门上课，未曾想到会遭到突袭。
现在他们与叶窈之间，仅仅只有一墙之隔。
而这面墙对于发狂的吸血鬼来说不堪一击，学生宿舍通常连隔音都做得极差。
陈单凌已经到了宿舍楼顶。
他感知着叶窈的方位，也听到了清晰的扑击声。
情况太糟了。
他要以最快速度赶到叶窈的位置的话，恐怕只能从学生宿舍的阳台冲进去。
算了，反正又不社交。
想到这里，陈单凌平复了一下纠结着的情绪，降到叶窈在的那层楼、巡视每一间宿舍。
很快，他确定了最近的位置。
叶窈也在那一瞬间扑碎了这间宿舍的门。
在一名学生受袭之前，陈单凌控制亡息、将叶窈的嘴捂上了。
叶窈嘶吼着。
她咬不了人，又想把人撕碎。
“叶窈，别那么做。”
陈单凌才想起叶窈对他的命令也许有反应。
出声制止后，叶窈果然停下了。
一支银箭早已瞄准陈单凌的翅膀根部射了上来。
大雨让他的感官迟钝了。
尤其是没了痛觉，直到发热、他才知自己又受了伤。
在翅膀无法使力之前，他不得不冲进叶窈刚才入侵的宿舍。
里面的学生已经吓傻了。
一个吸血鬼已经够可怕了，现在来了第二个。
而这第二个似乎更凶。
“啊啊啊啊啊——”
一个学生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另几个学生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
陈单凌并不知道现在敌方究竟有什么底牌，为了不被一下摸清底细，保持蝠化是最好的障眼法。
只是带着这翅膀，就难以在如此狭小的宿舍内行动。
他暂时不敢让宿舍里吓呆了的几个学生出去，就只好先把这些人挡在身后、将就着挤一挤。
“不想死就别乱动，也别吵。”
陈单凌故意威胁似的看着这些学生，他才没时间安抚人心。
在几个学生僵住以后，他将亡息汇聚成为带状、将他们全部固定在墙角。
门已坏了，碎成了几个大块。
正当思考着怎么办时，又一支利箭从对面的宿舍楼顶、在雨中撕出一条路。
看来这帮弑鬼者是真的不顾人类安危。
陈单凌顿感愤恨：
这帮人攻击吸血鬼，到底是为了什么？
“主人，属下初步了解弑鬼者的动机：他们认为若是消灭作为‘王’的四翼，双翼也就会随之消亡。”
“那么，会吗？”
“必然不会，这不过是他们的臆想。”
常人体型的朽白冒雨踏上这间宿舍的阳台护栏。
他优雅地站立、魔尾在身后甩出一条漂亮的弧度，长有漆黑被毛的手中握着刚才截下的箭。
被雨水打得湿透了的刘海下隐约露出的是他狠辣的目光：
“包括此次利用发狂的‘仆’来引诱您出面，弑鬼者所图，乃将无稽目标合理化，复为己之组织增一美名。”
朽白的嘴角勾起，他意味不明地望了墙角的人类一眼，
“您如何决定？”
“我没时间跟他们拐弯抹角。”
陈单凌稍稍回头，道，
“你们几个，别轻举妄动就不至于受伤，能理解吗？”
他们愣愣地点了两下头。
陈单凌读出思维最清晰的那个人，指了指，示意他凑近一些。
那学生思虑再三，才向陈单凌靠近，战战兢兢道：
“您……您有何吩咐？”
“……”
陈单凌正想再说说这个过于恭敬的态度，想了想又放弃了，只叹了一声：
“你…介意沾点血吗？”
那人心脏传来的明显一咯噔。
陈单凌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尴尬道：
“不是……我是说，我的血。”
“啊？”
“…不会伤到你的，我只是怕你们遇到偷袭。”
“哦…”
“那……？”
陈单凌询问地一侧头。
说话的学生懵懂地快速点了两下头，就扭头紧闭双眼、将双手都递了出去，像是很怕看到什么似的。
“你晕血？…那抱歉了。”
陈单凌刚在手腕划开伤口，只擦了一些到学生的上臂内侧。
一般也没什么人会特地看这里吧。
“好了。”
陈单凌弄完这些，撤下了亡息。
面前的学生难以置信地睁眼，却见陈单凌似乎真没打算做出攻击行为。
“我我我现在要干嘛？”
“该干嘛干嘛去，别跟其他人走散。要是遇到偷袭，我的血能护住你们。”
陈单凌突然注视这个人的双眼，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噎住，他也不知该不该说。
“我知道了，谭逸。”
看来刚才他知道我晕血的事不是猜的。
谭逸这么想着。
陈单凌倒是懒得在乎那些。
他不过是为了让临时的“影契”能够发挥效用，才问一下受术者的名字而已。
哪怕是个代号，只要能代表对应的人，那就能成。
这阵子，朽白将部分简单实用的恶魔术法先教给了他，还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谭逸带着舍友走了。
“朽白，弑鬼者掌握了我多少信息？”
“除了您是四翼、以及住址以外，人际关系、能力特征他们一概不知。”
“家里没事吧？”
“属下已让您的父亲去往‘友人’家中暂避，亦转告您的母亲。血影既已巩固，无需过分担忧。”
“好。”
陈单凌试着操控亡息变换形态、虽然还无法精细控制形状，模仿银箭的外形已经够了。
他的眼底如极地般冰冷：
“我……不打算退让了。”
带给他最大伤害的恰恰就是这帮行为过激的人类，偏偏还要为了伤他、连累学校无辜的人。
难道就因为没在学校设防么？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