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车窗,雨刷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却怎么也刷不尽裴琰眼前的模糊。
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油门几乎踩到了底,黑色迈巴赫在盘山公路上飞驰,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刺耳的声响。
半山别墅的铁门自动感应到主人的车辆,缓缓开启。
上次回这套别墅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自从温梨搬进市中心那套别墅,这里就成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车灯扫过前院,那些温梨亲手栽种的玫瑰在暴雨中摇曳,花瓣散落一地,像极了裴琰此刻破碎的心。
他熄火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全身,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那扇曾经被温梨称为“家”的大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阿琰,你看这个门把手!\"温梨兴奋地拉着他,指尖轻抚过精致的把手,\"我特意选的,上面有藤蔓花纹,多像童话里的城堡大门。\"
那时的她眼睛亮得像星星,而他只是宠溺地点头,任由她把这座冰冷的建筑一点点变成充满生气的家。
推开门,黑暗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温梨最喜欢的香薰味道。
裴琰的手指在墙上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电灯开关。
“笨蛋,在这里啦。”记忆中温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总是笑话他记不住开关的位置,“我把它改到右边了,这样一进门就能摸到。”
灯光亮起的刹那,裴琰恍惚看见温梨穿着那件鹅黄色的家居服,赤脚站在玄关处对他笑。
但眨眼间,幻影消散,只剩下一室冷清。
他脱下湿透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赤脚踏入客厅。
每一件家具,每一处装饰,都留着温梨的痕迹。
沙发上的针织毯是她冬天最爱裹着的,茶几上的马克杯印着她喜欢的卡通图案,连墙上的挂画都是她一幅幅精心挑选的。
上次来这儿住是因为梨梨心情不好,他需要养伤,住了大半个月。
也是在这儿他说【梨梨,我们结婚吧。】
温梨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
明明婚礼还在紧张的筹备,他们连婚礼都没办,她就不见了……
回忆如刀,刀刀剜心。
裴琰踉跄着走向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二楼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他们的合影——滑雪、潜水、旅行,温梨总是坚持要把照片洗出来,说这样才有真实感。
现在他们住的那栋别墅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他们有合照了。
被她全带走了,一张都不落……
主卧的门虚掩着,裴琰推门而入,床铺整齐得像是没人使用过,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温梨常用的洗发水香气。
他缓缓坐在床沿,手指抚过她常睡的那一侧枕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坐了一下之后他躺了下去,床上关于她的气味儿已经很淡了,他却无比贪恋这个熟悉的味道。
将整具身体都陷了进去。
他知道他需要休息,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敢睡着,梨梨一天没有消息,他就一天不敢睡觉。
他得振作起来,他得清醒。
浴室门半开着,裴琰起身走进去,想洗冷水澡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至少不能在这个关头放松。
然而当他按下电灯开关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20多支使用过的验孕棒散落在洗手台和地面上。
裴琰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他僵硬地弯下腰,颤抖的手指捡起最近的一支验孕棒——清晰的两道红杠。
又一支,再一支……
整整二十三多支,全部都是阳性反应。
裴琰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的……
\"啪嗒\"一声,验孕棒从他指间滑落。裴琰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浮现出这段时间温梨的反常。
她总是疲惫地早睡,早餐时闻到油烟味会皱眉,有次在车上突然干呕,却说是晕车......
还有这段时间的她明显圆润了一些,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把她养的太好了,还挺骄傲的,没往怀孕这方面想。
再加上上辈子的孩子不是出现在这个时间段他就没有多想。
可是这辈子已经改变了好多事情,加上他们俩都没有做措施,不怀孕才怪……
梨梨一开始就想着要小孩儿,应该也是想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我tm真是个混蛋……”裴琰狠狠捶向墙面,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
他竟然把这些明显的妊娠反应都忽略了。
裴琰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验孕棒上的两道杠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她一个人去做了检查,一个人承受着孕初期带来的那些身体折磨。
想找到她的心情愈发急切。
裴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死死攥着那些验孕棒,指节泛白到几乎要将塑料外壳捏碎。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梨梨……”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怀孕了。
梨梨带着他们的孩子走了。
梨梨不要他了……
他的梨梨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心脏。
裴琰猛地站起身,发疯似的在浴室里翻找。
什么都没找到之后直接出了浴室,在卧室里翻找着。
抽屉被整个拉出来砸在地上,柜门被暴力扯开,他终于在最底层的暗格里找到了那张被小心藏起来的b超单。
裴琰颤抖的手指展开那张被折成小方块的b超单,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当他的目光落在报告上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双胎妊娠,约8周。”
这几个字像闪电般劈进他的大脑。
双胞胎……梨梨怀的是双胞胎……裴琰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一阵阵发黑。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他不得不扶住床头柜才没有跌倒,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b超单上那两个模糊的小黑点……他们的孩子。
是他们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
报告日期显示是在一个多月前,正是温梨开始变得异常安静的那段时间。
裴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
裴琰又冲进了浴室,不断的捧起冷水往自己脸上冲。
“我他妈真是个瞎子……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傻子。”裴琰一拳砸在镜子上,裂纹如蛛网般从中心扩散,鲜血顺着指关节滴落在洁白的洗手池里。
他竟然没发现自己的梨梨怀着双胞胎,还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b超单背面有几行潦草的笔记,是温梨的字迹。
“医生说两个都很健康……但双胞胎风险更高……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我必须保护好他们……我要多吃饭,多运动,做个合格的妈妈。”
字迹在最后变得扭曲模糊,似乎被泪水浸湿过。
梨梨,对不起,是我太傻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在空荡的浴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琰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他下意识地滑动接听,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喂?”
“请问是裴琰先生吗?”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我是人民医院心理科的林医生,温梨女士的心理咨询师。”
裴琰的背脊瞬间绷直,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我是。您有梨梨的消息?”
“温女士预约了今天下午的心理疏导,但她没有如约前来。”医生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关切,“她这次才留了您的电话,请问您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吗?”
裴琰的指节捏得发白:“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裴先生,出于职业道德,我不能透露太多咨询内容。但鉴于温女士目前的情况,我认为有必要告知您,她确诊了严重的孕期焦虑症。”
“孕期……焦虑症?”裴琰艰难地重复着这个词,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是的。”医生的声音变得严肃,“温女士表现出典型的症状:失眠、反复确认胎儿健康的强迫行为、对分娩过程的病态恐惧,以及……”
她顿了顿,“极度担忧。”
每一个词都像刀子扎在裴琰心上。
他想起浴室里那23支验孕棒,想起温梨偷偷藏起的b超单,想起她最近总是下意识护住腹部的动作……所有线索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轨迹,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结论。
他让怀孕的梨梨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具体表现呢?”裴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仍在发抖。
林医生轻叹一声:“温女士描述自己经常做噩梦,梦见失去孩子。她会每天称体重十几次,只要稍有变化就恐慌不已。”
裴琰的眼前浮现出温梨蜷缩在角落的画面,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提到过原因吗?”裴琰艰难地问,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
医生的声音带着谨慎,“她说自己曾经失去过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盼回来的,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避免悲剧重演。这种思维已经发展成一种强迫观念,严重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
“裴先生?您还在听吗?”
“在……”裴琰机械地回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特别空。
“作为专业人士,我必须强调,温女士现在非常脆弱。”医生的语气变得急切,“她需要规律的心理疏导,必要时需要药物干预。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支持?裴琰苦涩地想。
他做了什么?他忙着并购案,忙着应酬,甚至没发现妻子怀孕的事实。
当她被孕期雌激素折磨的时候,他在哪里?
当她因孕吐虚弱不堪时,他又在哪里?
他甚至没发现……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
“我会找到她。”裴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请您把她的症状详细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医生在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把自己知道的全和他说了一遍。
裴琰的心脏像是被撕成两半。温梨不是要离开他,而是在用她认为正确的方式保护他们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他既心疼又自责。
挂断电话后,裴琰长久地跪在浴室地板上,手中紧握着那张b超单。
镜子碎片中的倒影映出一个憔悴不堪的男人——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完全看不出平日那个雷厉风行的模样。
“梨梨……”他轻声呼唤,声音破碎不堪,“你和孩子们在哪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裴琰强迫自己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卧室。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需要找到温梨可能去的地方。
……
两个月后!
雷克那边终于终于传来了消息,不是很确定,只是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温梨最好的朋友——穆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