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整片幽风谷。呼啸的阴风卷着碎石碎屑,在谷中肆意穿梭,透着刺骨的寒意。
然而此刻,谷的外围却亮起了一片密集的火把,火光随风摇曳,将周遭的人影拉得忽明忽暗。
拓君超身着劲装,身旁立着裹着披风的师爷,身后一众军士手持兵刃,面色凝重地望着前方的景象,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抑制不住的“嘶”声。
只见曾经的幽风谷谷底,竟像是被某种恐怖力量生生剥去了数层岩土,沟壑交错,疮痍满目。
那些原本矗立在谷底的几处峰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基都未曾留下。
谷外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有的甚至如房屋般巨大,杂乱无章地堆积着。
这般剧烈的破坏,让在场众人满心震撼,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等强悍的力量,才能将这片山谷搅得这般狼藉,留下这等近乎夷为深坑的惨状。
拓君超心中的恐惧已然攀升到了极点。
他火急火燎赶来此处,入目却是空空如也,连师尊阿鲁扎的半点身影都未曾瞧见——哪里还不明白,那位神秘高手已然斩杀了师尊!
望着谷中这等波及甚广的破坏景象,想起那位神秘高手深不可测的恐怖,拓君超顿时惊得五内俱焚、六神无主,全然没了主意。
他身后的师爷,此刻也满眼震撼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好在他本身并无修为,并不清楚这境界差距背后的恐怖,强行稳了稳心神。
抬眸瞧见拓君超已然乱了方寸的模样,师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朝身旁的贴身侍卫勾了勾手。
侍卫快步上前,师爷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道:“去,传少爷的军令——让所有士兵全部集结,列成八处方阵,按八卦成圆式排列,中间留的空隙直径不足两丈即可。”
那侍卫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迟疑道:“师爷,这排兵布阵乃是兵家大忌!这么多军士拥挤在一起,万一遇袭,岂不是……”
“让你传令便赶紧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师爷有些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名侍卫见状,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脸上掠过一丝畏惧,忙看向师爷躬身道:“师爷勿恼,是小的多嘴,小的这便去传令!”说罢,他弓着身子急步退去,不敢再有半分迟疑。
拓君超此刻虽满心颓丧,但若有所思听到师爷的军令,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摸不着头脑。他转头看向师爷,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师爷迎上拓君超的目光,轻叹一声,抬手捋了捋胡须,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道:“
少爷,如今敌手实力不明,我们早已无退路可走。当下最该做的,一是鼓舞军心,二是追杀那些逃脱的祭品——他们足足有八十人。”
“那位高手即便本领通天,也绝无可能在我们这两千精兵之中,护住这八十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只要将这些灭口,我们再设法从那位高手手中活下来,此事便不足为惧。可若是少爷此刻畏缩不前,等待我们的,只会是灭顶之灾啊!”
师爷的提醒如惊雷般让拓君超猛然回过神来。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即拱手躬身一礼,语气恳切道:
“多谢师爷指点!你瞧我,竟被那位神秘高手吓破了胆,还好有你在一旁警醒。”
师爷见拓君超已然缓过神来,脸上的凝重之色稍减,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军士集结的动向,随即沉声嘱咐道:“少爷,军士们快要集结完毕了,接下来稳住军心、掌控局面,就全看你的了。”
拓君超闻言,眼中一扫此前的颓丧,掠过一丝决绝之色。他重重点头应道:“师爷放心!无论那位神秘高手来头多大、实力多强,想凭一己之力扳倒我拓家,没那么容易!”
说罢,他猛地一甩袍袖,身姿挺拔地抬步朝着军士集结的方向大步而去,周身已然带出几分主事者的沉稳气场。
拓君超大步走入军士列好的方阵中央,先是抬眼缓缓扫过一圈,目光掠过一张张肃立的面庞,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沉凝的笑意:
“兄弟们,看到你们如今这般威风凛凛、整齐划一的模样,我很是欣慰。这些年,你们没有辜负我拓家的一片苦心栽培。”
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直白与熟稔:“长久以来,你们早已与我拓家深度绑定。”
“在我拓家的庇护之下,你们私下里一个个过得跟山大王似的,福没少享,那些违法乱纪的勾当,也没少干。”
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当然,这些本少爷都理解。生而为人,谁不想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可兄弟们,如今有人看我们拓家不顺眼,想扳倒我们,再把你们一个个斩尽杀绝!”
话音陡然变得凌厉,拓君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晚旱魃庙的行动,我们好不容易掳来八十人作为祭品,却被一名神秘高手尽数救走!”
“此事一旦泄露,被朝廷知悉,等待我们的,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他猛地提高声调,声音震得周遭空气都微微颤动:“兄弟们,我就问你们一句——这样的结果,你们接不接受?”
“那神秘高手断我们生路、毁我们根基的所作所为,你们答不答应?!”
说着,他原本在空中比划的手指,猛然间凛冽下沉,直直指向方阵前方的地面,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煽动。
拓君超的一番话,无疑精准戳中了这帮兵痞的要害,瞬间点燃了他们心底的恐惧与戾气。
只见方阵中的军士们个个涨红了双眼,攥紧手中长矛高高举起,齐声嘶吼道:“不答应!绝不答应!”
声浪震天,裹挟着悍不畏死的凶蛮之气。
其中前排一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更是双目猩红如血,咧嘴露出几分狠厉,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娘的!老子本是落草为寇的亡命徒,是拓家收留收编,才让老子吃上了安稳皇粮,过上了逍遥日子!不但娶了婆娘,还纳了几房小妾,这等神仙日子,老子绝不准任何人破坏!”
他猛地一拍胸脯,震得铠甲“哐当”作响:“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豁出这条命跟他较量一番!”
“少爷,啥也别说了,赶紧下令吧!兄弟们如今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还有啥好怕的?老子就不信了,那神秘高手能耐再大,还能抵得住我们这千军万马、铜墙铁壁!”
他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引爆了全场,军士们的嘶吼声愈发狂暴,手中的兵刃挥舞得猎猎作响,方阵中满是剑拔弩张的杀伐之气。
拓君超见军心已然沸腾、士气可用,当即伸出双手缓缓下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待方阵中的嘶吼声渐渐平息,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
“好!不愧是我拓家的精锐!兄弟们,此次追杀的作战计划,我已与师爷尽数敲定,接下来便由师爷代我发号施令,统筹全局。”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向方阵中的军士,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语气也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
“兄弟们都给我谨记——务必认真执行师爷的命令,不打半点折扣,圆满完成任务!”
“我丑话先说到前头,今日之事关乎你我生死、拓家存亡,哪个王八犊子敢临阵退缩、掉链子拖后腿,休怪我军法无情,定斩不饶!”
话音落下,方阵中一片死寂,唯有夜风卷着火把的火星噼啪作响,每一名军士脸上都透着凝重与决绝,显然已将这番话刻进了心里。
紧接着,拓君超转身面向师爷,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请到方阵核心。
师爷披着大氅,抬手抱拳,朝众军士微微躬身一礼,才稳步走向中央。
他抬眸扫过眼前肃立恭谨的士兵,心中激荡难平——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介文弱书生,有生之年竟能执掌千军万马的调度之权。
这份殊荣,即便今日难逃宿命、身死当场,也此生无憾了。
念及此,他先转身向拓君超恭敬一礼,随即猛地一甩大氅,挺直了佝偻的身板,朗声道:“赖将军、蒲将军!”
声落,两名身着厚重盔甲、身形壮硕的汉子应声出列,大步上前躬身抱拳,沉声道:“末将在!请师爷吩咐!”
师爷深吸一口气,抬手捋了捋胡须,语气沉稳有力:
“你二人持少爷手令,立刻以极速赶往大荒城南边边界!密切监视往来动向,留意是否有朝廷军队或大量衙役进入大荒城境内。”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叮嘱:“若遇朝廷人马,便在路上设卡,寻个正当由头将其拦下。务必极力拖延时间,为少爷在正面战场稳住局面、追杀祭品,争取足够缓冲!”
那两名将军闻言,当即躬身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作响,朝着大荒城南边边界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紧接着,师爷抬眸扫向方阵中列阵的统领们,朗声道:“龙虎豹熊四营统领听令!”
“末将在!请师爷吩咐!”四名身着劲装、腰佩弯刀的汉子应声上前,躬身抱拳,声如洪钟,透着十足的悍勇之气。
这声威武的应和,让师爷心中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不由得自鸣得意地抬手捋了捋三缕长须,语气愈发沉稳有力:
“你四人各率所辖营队,分前后、东南、西北四路,以最快速度从左右两侧赶至砾朔镇南边外围,将那些逃走的祭品从四面八方团团围困!”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些祭品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身体羸弱不堪,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行进速度定然快不了。以你们的脚程,赶在他们前头布防绝非难事。”
“记住,你们的任务便是原地待命,待我与少爷率领主力营从后方正面追杀,发出信号之后,便立刻发起总攻,全面合围!”
师爷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此事关乎拓家存亡,务必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
“末将领命!”四人齐声应和,随即转身各自归队,一声令下,四营军士如同四条黑色洪流,呼啸着朝着利沙镇方向奔去,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麻。
见诸事部署妥当,师爷转头看向拓君超,脸上的意气风发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掩的凝重,他轻叹一声:
“少爷,如今该安排的都已安排妥当,只愿我们动作够快,一切还来得及……”
对于师爷的周全部署,拓君超心中满是满意。
他自己都已然忽略了朝廷支援这一关键隐患,师爷却能提前预判、布下防线,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
思虑至此,拓君超朝师爷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重重点头。
随后在师爷的搀扶下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扬,沉声道:“出发!”
话音落下,他便率领主力营,朝着秋菊、夏初等人逃走的方向,疾驰追去,马蹄踏碎夜色,扬起漫天尘土。
而此刻的沈冰心,万万没有料到拓君超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明目张胆调动私军,为了掩盖罪证,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绝杀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