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憬完全愣住，他抱着那个干净的包裹，抬头向上看。
循着声音，他看见了魏枳。
这个对他而言只出现在传言中的皇长子有一张过分美丽的面孔，以至于林憬在看了他一眼后，就迅速低下头，不敢说一个字。
可不说话也不是办法，林憬有些想解释，自己的衣服是雪后给的，可这个理由，对方能相信吗？
林憬思索半天，已经习惯被欺辱的性格让他决定脱下这件狐裘，还给魏枳。
然而，他的手刚搭上衣领，一侧的肩膀就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林憬吓了一跳，发现是张危从他背后出现，切断了他的后路。
“喂，你哑巴了？我们殿下问你话呢。”
“……”
林憬很小声地说道：“我现在就还给他。”
张危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咋舌。
“哇？这衣服真是你偷的？”
衣服当然不是他偷的，这只是魏枳拿来跟他搭腔的借口。
魏枳看他脱下了狐裘，狐裘下面，是林憬单薄的棉袄。
林憬有些冷，很可怜地问他们：“对不起，我还给你了，我可以回去吗？”
“……”
意料之外的顺从，让魏枳觉得扫兴。
原以为这小子会为自己争辩两句，但对方所展现出的窝囊，让人索然无味。
魏枳面无表情，但却试着挑战他的底线。
他把那件本不属于他的狐裘拿过来，随手却又扔到雪地里，林憬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都穿了，我怎么穿？”
“……”
“是啊，你都穿过了，就别拿来脏了我们殿下的身子。”张危帮腔，说话的时候故意拍了一下林憬的脑袋。
林憬被他拍得脸色涨红，但他不敢反抗，只能用更小的声音回答：“对不起……可是我赔不起……”
还是一味退让，仍不给自己辩解。
张危吓唬他：“赔不起是吧？那我带你慎刑司，把你这个小偷的双手砍掉！”
林憬终于抬起写满担忧的眼睛，双臂抱紧了怀里的包袱。
“对不起……我……其实我……我没偷，你们别……别这样……可以吗？”
林憬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魏枳不再欺负他，用眼神示意张危把狐裘捡起来，放在林憬肩膀上。
林憬小小的身体重新被狐裘温暖过来，说话也不颤抖了：“是蔺貂寺给我的。”
他撒了个小谎，但谎言很快就被戳穿了。
“是我母后给你的。”
“……”林憬说谎被发现，脸更红了，他的头低得越来越厉害，不敢去看魏枳。
“我母后那晚为什么要单独召见你？给你钱？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蔺貂寺让我去见雪后，我不懂。”
林憬说的这句话是实话。
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更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召见。
可魏枳却猜不透他这话是真是假。
他们在宫道上逗留的时间太长，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魏枳索性伸手在林憬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他修为高，力气大，林憬根本受不住他这一下，马上就委屈地掉起眼泪。
魏枳松开他的时候，在他脸上留下了好大一块青紫。
魏枳弯下腰，紧盯着可怜巴巴的林憬，对他说道：“不许跟任何人说，今天见过我，也不许跟别人说我问过你问题，你要是敢不听话……”
他拍了拍林憬已经受伤的半边脸：“我会把你这里割下来，听明白了吗？”
林憬点点头，事实上，魏枳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在宫里，林憬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也没人会在意林憬为什么会受伤。
哪怕是蔺貂寺，也对他脸上带伤的情况并不关心，林憬被人无缘无故欺负的情况太多了，他管不过来，索性也不去过问。
之后的几天，林憬很不愿意见人，因为新年期间，来这儿当差的宦官虽然少了，但还是会有人来住，会注意到林憬脸上的伤。
这些人非但没有问过林憬是怎么受的伤，反而很恶毒地把他扯过来，说要在另一边留下一块青紫才对称。
林憬被他们掐花了脸，处处躲着他们，生怕被他们再拿去当面团欺负。
过了年还要去凤魂殿当差，他可不想弄得脸上太难看，不然那边的人肯定也会闲言碎语的。
林憬听说煮熟的鸡蛋拿来揉脸，可以祛除青紫，所以他把每天供应的朝食中的鸡蛋留出来，放到炕上暖热，再剥开揉脸。
这法子好像有些效果，但又好像没有。
林憬照着镜子，看自己那张小花脸，莫名其妙的，却想起魏枳。
想起魏枳那天掐完自己的脸后，强迫他仰起头看向他的样子。
那位皇长子长得很好看……
林憬在宫里虽然从不敢抬头做人，但宫中的美人却多如牛毛，他想装瞎都不能够。
可是，若论起排名，他觉得他从前见过的那些美人，都不及魏枳好看。
魏枳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五官已经很优越了。
他长得更像雪后一些，从雪中雒的五官推断，魏枳长大后，一定比现在更美几十倍不止。
林憬想到这里，有些自惭形秽。
他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有这样完美的人，天资好，样貌好……
和他一比，自己……
哦，不对，自己怎么能跟他比呢？
人家是皇长子，而自己只是个小奴隶。
林憬有些忧伤地捧着镜子自嘲，心想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皇长子吧。
林憬从除夕一直等到十五，十五过后，宫中的年味终于淡了。
收到凤魂殿调令的那天，林憬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蔺貂寺给他裁了新的衣服，不过，那新衣服是凤魂殿里最低级的杂役服。
可即便是最低级的杂役服，也比他现在身上穿的那些薄袄更好。
林憬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穿上了新衣服，可等收拾完，他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他在这里长大，生活了七八年，可这里没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
简单的洗脸盆里放了一块布巾，两件单衣，换下来的旧袄，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林憬被带到凤魂殿后，就被安排进了一个新的宫殿，那宫殿比勤政殿小很多，但给他安排的房间却比勤政殿外的奴舍高大敞亮，而且是单间。
林憬很满意这个房间，小心求证了好几次，这个房间是不是只给他一个人住。
“这地方小得跟个衣柜似地，除了能住下你自己，还能住下谁？”
不等教引嬷嬷给林憬解释，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附近的窗户外传来。林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一回头，就看见魏枳的脸出现在窗户外。
魏枳的表情一开始显得疏离而冷淡，但当他捕捉到林憬雪白的脸蛋时，却略显惊讶：“你的伤这么快就消了？”
他绕进这个小房间，在从前捏过的那半张脸上又留下了一块不小的青痕。
见林憬捂着脸掉眼泪，魏枳终于扬了下嘴角，露出恶毒且卑劣的表情，拍他的脸道：“给你打个记号，以后你留在我的广阳殿住，这东西好让你记住，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