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最后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
叶飞想起经济学教授常在课上强调的价值守恒定律——没有对等筹码的关系，终究只是海市蜃楼。
就像此刻掠过天际的夜航机，看似与星辰比肩，实则隔着数万英尺的真实距离。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走廊转角传来赵南月高谈阔论的声音，正吹嘘要给赵子彤介绍帝都贵公子。
叶飞耳尖微动，脚步在病房门前顿住，喉间溢出声冷笑，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他绕过了赵富联的病房区域，径直来到三楼特护病区。
推门的手却落了空，深灰色被褥整齐叠放着，床头监测仪早已断电。
“住这里的病人呢？”他拦住推着治疗车经过的护士。
“方老先生说躺久了闷，半小时前说要去后花园透透气。”
护士核对完手环信息补充道：“应该还在园子里。”
叶飞摩挲着手机边缘，最终将通讯界面关闭。
金楷伦背叛师门的事，终究要看着方老头的眼睛说才妥当。
晨露未曦的后花园里，他正待寻找那道佝偻身影，却被尖锐的咒骂声刺得太阳穴直跳。
“老不死的眼珠子往哪瞟呢？”
周星宇皮鞋尖碾着青石板缝隙，居高临下指着跌坐在鹅卵石小径上的老人。待看清蜷缩在地的灰白头发，叶飞眼底腾起火光。
“周星宇！”暴喝惊飞了树梢麻雀。
看清来人，周家少爷阴鸷面容浮起冷笑：“我说谁家老流氓敢偷瞄我表嫂，原来是你这丧家犬的……”
叶飞半跪着托住方天雄手肘，触到老人掌心冷汗，抬头时下颌线绷得死紧：“你推的？”
“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自己绊着了。”
方天雄借着搀扶起身，拍打裤管时指节还在发颤。叶飞盯着他鞋底沾着的新鲜苔藓，转头看向三米外光可鉴人的防滑地砖。
“你血口喷人！”
站在周星宇身旁的卷发妇人忽然尖声叫嚷，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方天雄脸上：
“这老不羞偷看我胸口被发现，自己慌得摔个狗吃屎，现在倒讹上我们了？怎么不说我要谋杀他啊？”
“偷看你？”
叶飞斜睨着这个五官扁平的肥胖女人。虽说对方皮肤保养尚可，但臃肿的身材配上皱巴巴的病号服，实在与性感二字毫不沾边。
他忍不住嗤笑道：“大妈您要不要先看看自己长相？哪来的自信觉得别人会偷窥？”
“你个小兔崽子！”
妇人被戳中痛处，浑身肥肉都在颤抖，挥舞着胳膊就要扑上来：“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星宇你别拦我！”
“表嫂消消气。”
周星宇假意阻拦，自己却向前逼近两步，阴鸷的目光锁住叶飞：“仗着武娇俪撑腰就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厉害？”
叶飞毫不退让地回瞪：“该收敛的是你们！在东阳地界撒野前先掂量清楚。”
他指向方天雄厉声道：“立刻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反了天了！”
妇人叉腰跳脚，层层下巴不住抖动。周星宇怒极反笑：“跟我叫板？叶飞，你配吗？”
“配不配轮不到你评判。”
叶飞脚尖碾着地面冷笑：“记住这里不姓周。帝都的威风，留着回你们老巢摆吧。”
“好得很！”
周星宇掏出手机拨号，嘴角咧出残忍弧度：“我倒要看看待会谁跪着求饶。现在给武娇俪打电话求救还来得及。”
方天雄慌忙拽住叶飞衣袖：“算了小飞，真是我自己没站稳……”
“没站稳就能随便辱骂？”
叶飞甩开老人的手，目光灼灼盯着对面：“现在是他们蹬鼻子上脸。您放心，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看着周星宇颐指气使的模样，叶飞心底冷笑。
武娇俪早说过周家不过是帝都末流，离了皇城根连东海徐家都比不上。
这种纸老虎也敢在东阳充大个儿？怕是连本地混混龙智飞都使唤不动。
“呵？”
叶飞鼻腔里溢出声冷笑，抱臂斜睨对方：“我倒想开开眼，周大少爷准备怎么用根手指碾死我这蝼蚁？”
“当我说笑？”
“在东阳这滩浅水里，周少这条过江龙能掀多大浪？”
叶飞尾音拖得绵长，指尖在椅背上敲出轻蔑的节奏。
“好得很！”
周星宇额角青筋微跳，转头对浓妆妇人使了个眼色：“表嫂稍候，马上给您看场好戏。”
妇人吊梢眉高高扬起，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戳向对面：“听见没？今天非扒了你们这老小流氓的皮！”
这番闹剧却让方天雄摇头苦笑，老人浑浊眼底透着通透。
帝都世家的光环在地方上固然唬人，可那层层叠叠的关系网，真落到东阳这地界又能剩下几分力道？
“要不……息事宁人吧？”
“忍气吞声换不来太平。”
叶飞安抚地按住老人颤抖的手背，眼底锋芒如刀：“我倒要瞧瞧，这位周少能搬来哪路神仙。”
对峙的硝烟里，皮鞋叩地声由远及近。当梳着油头的唐院长带着保安队匆匆现身时，叶飞眉梢微动，嘴角却勾起玩味弧度。
“唐院长？久仰。”周星宇整了整袖扣起身，倨傲下颌抬出四十五度角。
“周先生折煞了，万总特意交代……”
中年男人堆着笑弯腰，却在瞥见方天雄那刻突然卡壳：“方老？您这是？”
“来得正好！”周星宇没注意院长骤变的脸色，指着方天雄厉声道：“这老色鬼偷窥我表嫂，你们医院留着这种败类过年？”
空气突然凝固。
唐院长喉结滚动着转向旧识：“老方，这……”
“血口喷人！”
方天雄拍案而起，佝偻脊背挺得笔直：“监控录像摆在那儿，周先生敢和我去保安室对质么？”
周星宇闻言瞳孔骤缩，视线在神色自若的叶飞与面露难色的院长间来回逡巡，忽然意识到这局棋的棋盘，似乎并不完全握在自己手中。
“我吃饱了撑的诬赖你这老不羞？”
中年妇女叉着腰厉声呵斥，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方天雄脸上。
不等对方辩解，她扭头就冲周星宇嚷嚷：“阿宇你看好了，这老家伙死鸭子嘴硬，今儿必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