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城外，残阳如血，将大地染成一片凄惶的橙红。
风中裹挟着尘土和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让人隐隐作呕。
简陋的棚子下，晁雄征眉头紧锁，凝视着手中沾染了牛痘浆液的银针。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远处，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卷起漫天尘土。
为首的正是奉命前来封锁邓州的剿匪将军扈成。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晁雄征面前，单膝跪地：“末将扈成，参见太子殿下！”身后一众将领也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晁雄征微微颔首，将银针递给身旁的御医，沉声问道：“扈将军，粮草辎重可都运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扈成起身答道：“回禀殿下，粮草辎重皆已按您的吩咐运至城外五里处，随时可以调配。”
“好。”晁雄征点点头，目光转向邓州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城中情况如何？”
扈成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回殿下，城中疫情…十分严峻。根据初步统计，已有近千人染病，死亡人数…超过三百，而且还在不断攀升。”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城中百姓恐慌不已，不少人…已经逃离邓州。”
晁雄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城中可有采取隔离措施？”
“回殿下，下官已下令将染病者隔离，并派人日夜巡逻，防止疫情扩散。”扈成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只是…这痘疮太过凶险，即便隔离，也难以完全控制。”
“死亡率如此之高？”晁雄征眉头紧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城中可有经验丰富的医者？”
扈成苦笑一声：“邓州城是小城，医术高明的医者本就不多，如今又染病不少…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听到这里，晁雄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痘疮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致死率如此之高。
看来，邓州城的问题，不仅仅是疫情那么简单。
“石勇，”晁雄征转头看向身后的亲兵，“带上接种过牛痘的兄弟们，再叫上几位御医，随我进城！”
“殿下！”扈成脸色大变，急忙劝阻道，“万万不可！这痘疮凶险异常，殿下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晁雄征摆摆手，语气坚定：“我已经接种过牛痘，不必害怕。况且，城中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太子，岂能坐视不理？”
说罢，他不再理会扈成的劝阻，径直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
石勇等人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马车缓缓驶向邓州城。
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气氛紧张而压抑。
当晁雄征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口时，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官员，踉跄着从城门内跑了出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啊！”那官员还未跑到晁雄征面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您可算是来了！邓州…邓州完了啊！”
他身后的官员也纷纷跪倒在地，哭声一片。
城墙上，城门内，无数百姓探出头来，看着晁雄征，他们的哭声，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晁雄征，将他包围。
那哭声中，有对死亡的恐惧，有对生的渴望，更有对未来的迷茫…
晁雄征缓缓走下马车，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官员和百姓，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城墙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太子殿下！求您救救我们吧！”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如同利刃一般，刺痛着晁雄征的心脏。
他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跪在地上，向着他不停地磕头。
老妇人身后，是无数张同样绝望的脸庞。
他们伸出手，向着晁雄征的方向，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诸位…”晁雄征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朕…带来了…”
“诸位，朕带来了，能救你们命的良药！” 晁雄征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笼罩在邓州城上空的绝望阴霾。
“良药？什么良药？”跪在地上的官员们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这些日子里，为了这痘疮，几乎是跑断了腿，求遍了各路神仙，却连个靠谱的方子都没求到。
这太子殿下，一来就说有良药？
城墙上的百姓也停止了哭泣，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是牛痘！” 晁雄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朕带来的御医，已经掌握了接种牛痘之法，可以预防这可怕的痘疮！”
“牛痘？接种？”官员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词汇感到十分陌生。
但百姓们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真的吗？太子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预防痘疮吗？”一个胆大的老者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地问道。
晁雄征走到老者面前，亲手扶起他，语气诚恳地说道：“朕绝不欺骗百姓！这牛痘之法，已经在京城经过验证，确实有效。只要接种了牛痘，就可以免受痘疮之苦！”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老者激动地老泪纵横，再次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谢太子殿下！”
一时间，邓州城内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叩谢之声。
百姓们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一扫而空。
“御医何在？” 晁雄征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臣在！”几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御医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立刻开始为百姓接种牛痘！” 晁雄征命令道，“按街坊分片，挨家挨户，务必确保每个人都接种到牛痘！”
“臣遵旨！”御医们领命，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带着助手，拿着牛痘浆液和银针，分头走向不同的街坊。
看着忙碌起来的御医们， 晁雄征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石勇，随我来！”晁雄征转头对身后的亲兵说道。
“殿下，您要去哪里？”石勇有些担忧地问道。
“去看看那些患了痘疮的百姓。” 晁雄征的
“殿下，万万不可啊！痘疮会传染，您千金之躯，怎能轻易涉险？”石勇急忙劝阻道。
“无妨，我已经接种过牛痘，不会有事的。” 晁雄征摆摆手，语气坚决，“况且，朕身为太子，岂能对受苦受难的百姓视而不见？”
说罢，他便带着石勇，向着城中患有痘疮的街坊走去。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他们看着晁雄征，但更多的人，则是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生怕被痘疮传染。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腥臭味就越浓烈。
街道上也变得越来越冷清，几乎看不到人影。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从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冲了出来，跪倒在晁雄征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太子殿下，救救我吧！我得了痘疮，痛不欲生啊！”
“太子殿下，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紧接着，更多的患病百姓从屋子里涌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向晁雄征磕头求救。
看着眼前这些痛苦不堪的百姓， 晁雄征的心中充满了同情。
他知道，痘疮不仅会给他们带来身体上的痛苦，更会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折磨。
“诸位，朕知道你们很痛苦。” 晁雄征走到百姓面前，语气温和地说道，“但是请你们相信朕，朕不会放弃你们的！朕已经带来了御医，他们会尽全力医治你们的！”
“可是，我们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恐怕活不成了……”一个老妇人哭丧着脸说道。
“不会的！” 晁雄征坚定地说道，“朕已经命人研制出了一种特效药，只要服下，就可以缓解病情，甚至可以痊愈！”
“真的吗？真的有特效药吗？”百姓们顿时激动起来，
“当然是真的！” 晁雄征微笑着说道，“朕已经让人把药放在食物里了，只要你们吃了食物，就可以药到病除！”
这当然是谎言。
但在这个时候，谎言往往比真话更能抚慰人心。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百姓们再次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他们相信了晁雄征的话，相信自己能够活下去。
看着这些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的百姓，晁雄征的心中感到一丝欣慰。
但他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石勇，我们走！”晁雄征对石勇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这条充满绝望和希望的街道。
回到临时行宫，晁雄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他命人烧了一大缸热水，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生怕沾染上痘疮的病毒。
洗完澡后，晁雄征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敢前往蕊珠殿。
蕊珠殿是扈三娘和孩子居住的地方。
自从得知邓州爆发了痘疮后，晁雄征就一直没有敢靠近这里，生怕把病毒传染给妻儿。
“殿下，您回来了！”看到晁雄征，扈三娘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她抱着孩子，快步迎了上来。
“三娘，你和孩子都还好吧？”晁雄征关切地问道，但却不敢靠近。
“我们都很好，殿下不必担心。”扈三娘温柔地说道，“倒是殿下，一路奔波，想必十分劳累吧？”
“还好。” 晁雄征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爱意，“对了，你哥哥那边情况如何？剿匪还顺利吗？”
“哥哥一切都好，他说殿下不必挂念。”扈三娘回答道，“倒是凤儿，这几日一直在念叨着父皇呢。”
“是吗？让朕好好看看。”晁雄征的目光落在了扈三娘怀中的孩子身上。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长得十分可爱。
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晁雄征。
“凤儿，快叫父皇。”扈三娘轻声说道。
“父……皇……”小家伙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
听到儿子的声音，晁雄征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他恨不得立刻抱住儿子，好好亲一口。
但他还是忍住了。
“凤儿长高了不少啊。”晁雄征笑着说道，
“是啊，这孩子一天一个样。”扈三娘也笑着说道，“对了，殿下，您这次去邓州，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复杂。”晁雄征叹了口气，将邓州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扈三娘。
“这么说，邓州的百姓现在还很危险？”扈三娘担忧地问道。
“是的。”晁雄征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尽全力救他们的。”
“我相信殿下。”扈三娘温柔地说道，“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君王，一定能够战胜这场灾难的。”
听到妻子的话，晁雄征的心中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后，还有无数支持他、信任他的人。
“对了，凤儿接种过牛痘了吗？” 晁雄征突然问道。
“已经接种过了。”扈三娘回答道，“御医说，凤儿的身体很好，接种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那就好，那就好……” 晁雄征终于放下心来。
只要孩子没事，他就可以安心地去处理邓州的事情了。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孩子的脸颊，但又有些犹豫。
“殿下，您怎么了？”扈三娘疑惑地问道。
晁雄征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朕只是……有些累了。”
“殿下还是早点休息吧。”扈三娘关切地说道，“凤儿也该睡了。”
“嗯。”晁雄征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殿下……”扈三娘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晁雄征回头问道。
“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凤儿长得……不太像您？” 扈三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晁雄征愣住了，他仔细地打量着扈三娘怀中的孩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三娘，你……你说什么？”
晁雄征闻言一愣，目光再次落在那白白胖胖的娃娃脸上。
小家伙正好奇地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在回应母亲的话语。
可这一细看，晁雄征的心头却猛地一跳。
那眉眼，那鼻子……确实，似乎少了些许与自己相似的神韵，反而隐隐约约地，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脑门，让他原本因战胜瘟疫而略微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香粉味，甜腻得让人有些作呕。
他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抚摸着晁凤的小脸，入手一片柔软。
“三娘多虑了，孩子还小，五官还没长开呢，过几年就更像我了。” 他的指尖感受到孩子稚嫩的肌肤，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殿下说的是。”扈三娘眼神闪烁，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心事。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为了缓和气氛，晁雄征提议道：“凤儿一直闷在宫里，想必也闷坏了吧？不如我们带他去后花园看看鹤，听说最近来了几只稀罕的丹顶鹤，羽毛雪白，煞是好看。”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心中的疑虑，但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些干涩。
扈三娘欣然应允，抱着孩子，与晁雄征一同走向后花园。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散不了晁雄征心头的寒意。
鹤鸣声声，清脆悦耳，却也如同尖针一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看着在阳光下嬉戏的丹顶鹤，晁凤兴奋地拍着小手，咯咯地笑着。
晁雄征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与妻儿一同欣赏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殿下，您看，凤儿多喜欢这些鹤啊！”扈三娘指着孩子兴奋的小脸，柔声说道。
晁雄征点了点头，心中却更加疑惑。
孩子的眉眼，越看越觉得陌生。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扈三娘，语气低沉地问道：“三娘，你还记得……当年在梁山，我们初遇时的情景吗？”
扈三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鹤鸣声声，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殿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