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能相信洛基吗?。”一位前来商谈的代表目睹了对话的过程。
“相信洛基?不,你弄错了。关于洛基,唯一一件可以绝对信任的事,就是——你绝对不能信任洛基。”
“当他真正直面那位至尊的力量,亲身体会到何谓‘生命’权柄的恐怖与……诱惑时,他权衡利弊后,选择将我们彻底出卖,以此作为投靠新主人的投名状——这个概率,非常大。甚至可以说,这几乎是他必然会走上的道路。”
“既然您预判他最终会背叛,为何还要将‘至尊’的真相告知他?这难道不是增加我们未来的风险吗?”
“因为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时间?”
“是的。从他知晓真相,到他彻底被至尊的力量震慑、进而选择投靠,这中间会有一个过程。他会试探,会观察,会权衡,甚至会不自量力地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应对……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我们要的,就是他在这段或长或短的时间里,能够以他那种不择手段的方式,吸引至尊的注意,哪怕只是造成一点微不足道的干扰,拖慢某些进程。只要他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完成‘准备’的时间,那么他最终的背叛,甚至他本人,就都成了可以付出的代价。”
“我们需要时间,等待‘天谴’系统的下一次装填和校准。这确实符合争取时间的策略,它毕竟是我们手中最具威慑力的力量……”
“威慑?”阴影中的老师直接打断了他,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讥讽,“你以为那根从轨道上投下的长矛,真的能称之为‘力量’吗?”
代表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否定打乱了思路,但他仍坚持依据事实:“它……它成功诛杀了赫尔佐格,摧毁了圣骸的载体。”
“成功?”老师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如同寒鸦的啼叫,“那只是因为赫尔佐格本身,就是我们精心挑选并推上前台的一个‘合适’的蠢货。他的进化路径、他的力量瓶颈、他与圣骸融合的不稳定性……一切都在计算之内。‘天谴’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机,按下了一个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删除键。它杀死的,是一个我们早就设定好死亡方式的傀儡。”
老师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沉重,带着一种洞悉残酷真相的疲惫与锐利:“但你想用这把钥匙,去撼动‘至尊’的门扉?荒谬。能真正杀死一位皇帝的,从来只有与他同样尊贵的另一位王,或者……是被命运选中的‘太子’。”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阴影,锐利地刺在代表身上:“我知道,你们各个派系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领袖’,寄望于天命。但你们和我一样,都舍不得让真正的希望去承担风险,所以……你们都学了我最糟糕的一招。”
老师的言语在此刻仿佛化作了冰冷的刀锋,缓缓剖开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培养一个足以乱真的‘牺牲品’,准备在关键时刻,让他代替真正的领袖去死。很精妙的算计,不是吗?”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骤然浸满了无尽岁月的苦涩与自嘲:
“可是,别忘了我的下场。”
密室陷入死寂,只有老师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缓缓陈述着一个失败的范本:
“最终,获取了力量、登上神坛的是奥丁。而我,这个曾经的策划者与培育者,如今只能依靠着龙血苟延残喘,藏匿在阴影之下。你们现在走的,正是我走过的老路。好好想想吧,那被你们推出去作为棋子的‘牺牲品’,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成为下一个……超越你们的‘奥丁’?”
“他绝不会!” 代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试图切断老师那充满嘲弄与悲观的联系,“那一位对自己的命运早有觉悟,他清楚自己的角色,并且随时愿意为领袖献出生命!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选择!”
“选择?荣耀?” 老师的声音里充满了苍老的讥诮,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幼稚的誓言,“个人的决心在宏大的意志面前,毫无意义。当你戴上了那张象征力量与使命的面具,你接受的就不只是力量,更是其背后承载的、如同洪流般的集体意志!这就是世界树力量的本质——代行天命者,终将被天命所驱使!”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悠远,带着一种混合着骄傲与痛楚的复杂情绪,仿佛在抚摸一道陈年旧伤:
“曾经的奥丁,何尝不是对我俯首帖耳,心甘情愿持握冈格尼尔,为我直面黑色的皇帝?他的决心,当年比你口中的那一位,只多不少。可现在……”
老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近乎自虐的得意:“你若将他从尼伯龙根的囚笼中释放,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那柄永恒之枪,贯穿我的心脏。”
代表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立刻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寻求确认的急切:“可是,奥丁不是早已被您亲手封印在尼伯龙根之中了吗?他如何还能威胁到您?”
“封印?” 老师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却毫无暖意,只有天演算尽后的宿命感,“他会回来的。‘天演’已经昭示了答案,命运的织机早已编好了这条线。”
“尽管他危险,尽管他无时无刻不想取我性命,” 老师的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像一个在审视致命武器的工匠,“但他依然是我手中最锋利、最致命的一把刀。因为根据‘天演’的显示,在如今所有的候选者里,最接近那‘太子’命格,唯一真正具备撼动王座潜质的人……依然是他,奥丁。”
夜之食原,血月高悬,永恒的死寂被两位君王的力量碰撞撕得粉碎。
白王伊邪那岐的攻势不再如最初那般席卷天地,路鸣泽手中,天羽羽斩与布都御魂划出冷冽的弧光,每一次交击都精准地斩断她力量的延伸。他们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被放逐到现世的“狩”,正大片大片地消失,它们未能带回复苏所需的鲜血与灵魂,反而如同投入虚无的薪柴,空耗着维系这片死亡国度本身的力量。
此消彼长。
白王周身那神圣与妖异交织的光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她立于荒芜的平原上,原本流淌着熔金般的眼眸,此刻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
路鸣泽悬浮于空,黑色的小西装纤尘不染,他俯视着下方气息衰落的白色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寒泉击石:“你赢不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你的时代早已落幕,强行归来,也不过是再经历一次死亡。”
伊邪那岐抬起头,绝美的脸上没有路鸣泽预想中的愤怒或不甘,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看穿一切的平静。
“赢?”她轻轻重复了这个字,仿佛在品味一个早已被抛弃的选项,“我当然知道赢不了。我被囚禁在这里太久了,久到我的鲜血、我的力量、我的荣耀,几乎都渗进了这座岛屿的每一寸泥土,维系着这个可悲的牢笼。即便在这里‘击败’了你,那又如何?我杀不死你,就像你当初也无法彻底杀死我。”
她的话语里没有绝望,只有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冰冷的清醒。
然而,下一刻,她的话锋骤然扬起,如同垂死的白色凤凰再次展开染血的羽翼,那份属于君王的、不容亵渎的高傲再次回到她身上,甚至比力量全盛时更加纯粹,更加触目惊心。
“但我何时说过,我的目的是‘赢’?” 伊邪那岐的眼中燃起两簇幽冷的火焰,那是复仇之火,“复仇的重点,从来不是胜利,而是让仇敌……痛苦。”
她的目光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路鸣泽那玩世不恭的外壳,直达核心。
“过去的你,路鸣泽,或者说……‘魔鬼’?你什么都不爱,冰冷得像一块黑洞。除了那至高的王座不容染指,世间万物在你眼中皆为尘埃,生死幻灭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戏剧。那样的你,几乎没有破绽。”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带着剧毒般美感的笑容。
“但现在,我看见了。”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了某个正在现世挣扎的身影上,“我看见了你在乎的东西。你胸膛里那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是你哥哥的。它不再只为你自己而跳。”
“多么奇妙的变化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一丝发现猎弱点的愉悦,“这意味着,如果他伤心,如果他在乎的一切被摧毁,如果他的世界布满阴霾……那么,藏在他影子里的你,感受着他一切情绪的你,也绝不会好受。”
“这才是我的复仇。” 白王伊邪那岐张开双臂,残存的力量在她身后凝聚成虚幻而威严的白色光环,“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何为‘失去’的痛苦,何为‘珍视之物’在眼前破碎的绝望。这,远比杀死你,更让我愉悦。”
她看着路鸣泽眼中那原本戏谑的金色光芒逐渐被一种极度危险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冰冷所取代,她知道,自己触及了核心。但她并未畏惧,反而以一种洞悉命运的、带着怜悯与残酷的语气,缓缓吐露那个真正能点燃对方沉默怒火的秘密:
“我看见了未来的碎片……你的哥哥,那个承载着你唯一温度的存在,他正在命运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向他曾最恐惧的终点——变得和你最初一样,冰冷、空洞,……什么都不再爱。”
路鸣泽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领域开始扭曲,夜之食原的血色月光在他身后剧烈摇曳,那是毁灭的前兆,是连空间都无法承受的、无声的暴怒。
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白王的声音却愈发清晰,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一字一句,敲打在路鸣泽最脆弱的神经上:
“那么,告诉我,……当他再次为了你,或者因为这片虚无的世界而选择拥抱死亡,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心脏时……”
她微微歪头,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近乎残忍的、探究式的微笑:
“你还会像上一次那样,将他吞下,让他成为你体内永不苏醒的一部分,以此来完成……尼德霍格的归来吗?”
这句话如同投入绝对零度中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积压的毁灭。路鸣泽没有咆哮,没有怒吼,但他周身那原本只是扭曲的领域,骤然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纯黑深渊,无声无息地向着白王蔓延而去——那是比任何咆哮都更恐怖的、极致的愤怒与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