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这么好吗？”
夜辰跟着赵大虎走进营地食堂，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在他先入为主的想象中，边境防线的伙食该是简单粗粝的——能果腹就行，哪会像眼前这般，大盆的炖肉冒着热气，新鲜蔬菜码得齐整，甚至还有水果。
赵大虎正抓着一根酱香大骨啃得满嘴油光，见夜辰那副讶异模样，没好气地嗤笑：
“怎么，就不能盼着兄弟过点好日子？还以为咱们这儿是古代军营，天天啃干粮就咸菜呢？”
“也是。”
夜辰推了推眼镜，在他对面坐下。
食堂里人声鼎沸，战士们粗犷的谈笑混着碗筷碰撞声。
他一边用餐，一边捕捉着四面八方的对话碎片——大多是关于源兽动向的战术分析，偶尔夹杂着对他们这些学院生的好奇打量。
“虎子，”夜辰突然放下筷子，“你觉得军中生活怎么样？”
赵大虎动作一顿，缓缓放下啃了一半的骨头，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他抬眼仔细打量夜辰，这才缓缓开口：
“比想象中好。没那么多死板的规矩，重要的是……”
他环视喧闹的食堂，目光掠过那些勾肩搭背的战友，“在这儿，你能找到一群可以把后背交出去的兄弟，有清晰的目标，有不断变强的路径。”
夜辰轻轻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透着少有的认真：
“那你觉得，我适合这样的生活吗？说真的。”
赵大虎看出了那份认真。
他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说真的，夜子，现在的你，不适合。”
没有修饰，没有委婉，就这么直白。
“理由呢？”
夜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这丝迷茫让赵大虎眉头微蹙。
他不知道夜辰今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又为何流露出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犹豫。
“夜子，咱们认识多少年了？算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交情吧。”赵大虎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所以，你身上哪怕最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声音低沉却清晰：“这里的日子，看着热闹，实则单纯。它要求你把信任无条件地交给身边的人，把集体的目标刻进骨子里。
这需要一种……纯粹的信念，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钝感’。”
“而你，”赵大虎指向夜辰的心口，“你这里装了太多事，想得也太多。你的眼神比以前更沉，里面藏着我看不透的东西。这种复杂，在这里反而会成为负担。
你需要的是能让你想清楚那些‘复杂’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被磨去那些让你之所以是你的棱角。”
赵大虎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夜辰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他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餐盘边缘。
食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安静地带。
良久，夜辰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的弧度：“还是你了解我。”
他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食堂的穹顶，望向未知的远方，“或许你说得对。我确实……还没找到那个能让我心安理得把背后交出去的理由，也没法不去思考每一个命令背后的意义。”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虎子，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目标明确，一往无前。”
“少来这套，”赵大虎大手一挥，重新抓起那根骨头，故作粗声粗气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你这家伙脑子好使，想得多未必是坏事。
只是这条路，暂时不适合你走罢了。
等你哪天想明白了，不继续钻牛角尖了，什么地方是你去不了的？”
夜辰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些许他眉宇间的沉郁：
“谢了，虎子。”
“谢个屁，赶紧吃！肉都凉了！”赵大虎把一大块最好的肉递给他，“不过夜子，记住一点，无论你最后选择哪条路，变得多复杂，兄弟我认的是你这个人。”
夜辰看着碗里那块肉，又看看对面继续大快朵颐、仿佛刚才一番深刻对话从未发生过的赵大虎，心中那团迷雾似乎被吹散了些许。
他拿起筷子，轻声应道：
“嗯，我明白。”
虽然还不至于瞬间扫清所有阴霾，但和虎子的一番畅谈后，他胸中的郁结确实散开了些许。
晚饭后，夜辰没去打扰赵大虎的个人时间，独自一人默默登上了高高的城墙。
“很美啊…”
他倚着垛口极目远眺。
天边红霞垂落，如泼洒的丹朱，又似凝固的鲜血，在艳丽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魅力。
“小伙子，觉得这景色怎么样？”
身旁忽然传来声音。
夜辰微微偏头，看见一个相貌普通、穿着麻衫的老头子，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边。
不过能这样出现在他身边而让他毫无察觉，这老头又是一个不普通的存在，多半又是哪位不显山露水的大人物。
“您老人家没事盯着我看干嘛…”
夜辰的语气带着点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老头子呵呵一笑，目光也投向远方，那眼神悠远，仿佛已经这样凝望了无数个春秋。“当然是闲着没事啊。和年轻人说说话，总比跟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互相掰扯有意思，不是吗？”
“那倒是，”夜辰扯了扯嘴角，“看来您老还有颗紧跟时代的心。”
“呵呵…心是还有，可惜身子骨有些力不从心喽。”老头感慨着，却依旧执着于最初的问题，“小伙子，你还没回答我呢。”
夜辰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那片壮丽的红，轻轻叹了口气。
“景色当然很美…还有这城墙上下的人，也让人看着就觉着安心，还有…”
不等他说完，老头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美就行了，说这么多前奏干嘛？”
夜辰一时语塞。原来…真的只是问景色？
老头瞧着夜辰那愣住的模样，乐了，促狭地问道：
“哟，年轻人，这是遇到愁心事了？来来来，跟老头子我说道说道怎么样？”
夜辰没来由地白了他一眼，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点不客气和逆反：
“你谁啊？”